当东方南仲的大营陷入战火纷飞时,东虢公也终于动手了。
在战役开始第三日,完成了兵马调配后,清晨,出兵东向。
卫厘侯留守大营,他则率领由西方三大营抽出的4000士兵,到达与南仲毗邻的大营处,汇集营中三千兵马共7000人,大军广招旗帜,又将大营中所有的战车共计70辆,列于阵前,大张旗鼓的摆出一副要向东救援的态势。
这招虚张声势效果不错,本来就绷着一根筋的噩人和戎人,毫不犹豫的就将又将两万主力压了上去,与周人开始对峙!
东虢公明白自己兵力不足,时间一长,难免会被敌人摸清底细,为此,决定先发制人,靠气势压制住敌人。
正常情况下,两只大军相遇后,一般会先派出少量先锋部队进行试探攻击,相互探查对方的弱点,找到机会后,主力大军再全力一击。
而东虢公则反其道而行之,只留下了1000战力较弱的士卒,在后列阵保证旗帜不倒,假充主力,自己则率领着5000士卒假作先锋。
一声令下,5000周人列阵出战,七十辆战车分为两列,参差列阵,宛若狼牙,甲士率徒族则附于战车之后。大军列阵井然,规整宛若王田。
头发花白但仍不失勇武的东虢公,手执黄钺,登上戎车,检阅三军。
见三军整备,击战鼓,出战!tiqi.org 草莓小说网
虽说兵贵神速,但真正两军交锋时,除非能确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否则,行军的速度是会被严格控制下来的。
孙子兵法曰故: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东虢公自然没有读过这段话,但作为一名军事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也知道,对于战车和步兵而言,急行20里,明显是在找打。
整军完毕的周人大军,开始缓缓向东而行,期间,在战车上担任指挥官的车左会时不时的命令,车下的步卒整列阵形。
正所谓: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勉哉!不过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罴,如豺如离。
作为步兵战术玩的最六的民族,对于步兵大阵的整齐性有多么的重要,周人那是深有体会的。
而在对面的噩人与戎人得知周人的援军来后,也开始乱糟糟的摆起了战阵,扛着武器,向西方走去。
在距南仲大营十里处,双方相遇。
"击鼓!"
周人战鼓响起,大军不急不徐,保持阵型,缓缓向对手逼近,而他们的对手就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
手中挥舞着短矛丶石斧,甚至只是一根木棒的噩人丶戎人就如同炸了毛的猴群一般,在距离战车还有三五里地时,便呼泱泱的在喊杀中冲向了周人。
周人的表现这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将这些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视若无物,自顾自地保持阵形,缓缓前行。
三里丶两里丶一里丶半里!
"冲”!
雯时间,车戎扬起马鞭,驷马嘶鸣,之前恍如乌龟的战车,终于显露了本性,战车雷霆万钧,扬起滚滚黄土,冲向了对方乌泱泱的敌军当中!
……
另一边,在经过了两日的苦战后,南仲大营,此时情况极度危险,戎人和噩人的勇士在攻击大营是已经不需要梯子了,因为一丈高的营墙,已经有不少地方被尸体填满了。
而营门处更是一片狼藉,原来所修筑的各种防御工事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几辆战车和几节被火烧黑的柴木柴。
昨日眼见营门敌人太多,南仲便将大营中为数不多的战车抽出了五辆,将战马蒙住双眼,堵住双耳,在战车上放满了干柴,堆积油脂,将其赶至营门处。
等到冲过营门的敌人,将那两辆用来堵门的战车掀翻在地,腾开了路后。
南仲先命令士兵向两旁撤走,然后用剑狠刺马股,点火!
战马吃痛又感觉后面有烈火灼烧,便纷纷嘶吼,马力全开向已经挤满了营门的敌人冲去!
其中有两辆马车,跑岔了路,一头撞在了营墙上,险些将墙撞塌,而另外的三辆则如鲤鱼跃龙门一般,带着烈火冲向了营门。!
这些带着火焰的怪物,在噩人和戎人惊恐的呼叫中,如同流星一般撞向了羊群,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就让数十名冲在最前面的勇士向后抛向天空,而在猛烈撞击下,战车随着驷马的哀鸣倒地,而猛然倾翻,易燃之物,抛向了人群之中,顿时星火燎原。
凭借着这招天马流星,南仲总算是勉强暂时击退了敌人。
但,虽然暂时营门安全了,可是整个大营的战事却并没有结束,靠着十倍于南仲所在军营的兵力优势,戎人和噩人不惧牺牲,疯狂的向周人的发动攻击。
时不时,就会有敌人靠着墙下堆积的尸体登上城墙,与周人肉搏。
一丈高的营墙,就如同面对着大海波涛中的小小堤坝,黑色的海水,时不时的就会淹过堤顶,随时准备用他那汹涌的波涛,将这小小的阻碍彻底夷平。
无奈之下,曾虎只得命令士兵将营中所有的油脂全部拿出,砸向了营外布满着尸体的地面,点起了火焰。
靠着这些死人身上披着的冬衣,肉禾骨柴,所形成的一道火墙,总算是暂时保住了营墙的安全。
散发着焦臭味与令烤肉味的诡异火焰生起,并迅速蔓延,吞噬着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尸体,火焰让这些本来以在寒冷中僵硬的骨肉,再次有了温度。
身上同样披着易燃冬衣的噩人和戎人们,或是力气用尽,或是担心将自己也点着,纷纷退了下来。
这一把火烧了很久,烧尽了那堆积如山的尸体,等到次日清晨,在薄雾中,早起的人依然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似乎有诡异的光芒,在那里舞蹈。
这场血战从清晨日出,一直打到傍晚,夕阳半空。
当天晚上,还没有来得及统计伤亡数字,身上也挂了彩的曾虎,便请求南仲,带着营中仅剩的十辆战车向北突围。
"世子,今日虽然击退敌军,可是营墙遭了这一夜的焚烧后,己不堪重击,而营外的鹿角壕沟也已经损失殆尽,营中的油脂也已消耗殆尽。
大军虽然主力犹存,可是经过这两日的大战也是疲惫不堪,只怕顶不住几次猛攻了。
现下此地已是危局,还请世子突围,臣在此断后。”
讲真,仗打到这个份上,南仲和他手下的将士其实也算尽力了,毕竟以他们大营的防御来说,若是敌人只有一万人,只怕敌军早就崩溃了。(冷兵器时代,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伤亡三成后,也会崩溃的)
但问题是,谁知道这些蛮子真够蛮,完全不惜命,纯是用人命堆,靠着三万兵力硬生生的往上冲。
而无论是南仲,还是曾虎,先不说他们的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但说经验,他们之前也实在未经历过如此大的阵仗,准备不足,以致现在山穷水尽,也是正常。
所以,身为曾候大臣的曾虎,现在要优先考虑保住南仲这位曾国世子,倒也无可厚非。
君辱臣死,若是南仲这位世子出了意外,那么自己,也就只能制裁以谢君上了。
让南仲突围保住性命,尽到臣子的责任,自己留下率领着中国的士族战死于此,则是尽到了将领的义务。
理智的处置。
至于说全军突围,这不现实。冬日里,夜间行军三十里,对这个时代乃至整个古代的士兵都是一场灾难。
除了时人大都有夜盲症的原因外,缺乏照明工具以及足够在夜晚抵御寒冷的冬衣,也都是极其重要的问题。贵族穿着上等的皮毛自然无妨,可是普通士兵就没这个待遇了。(否则东虢公就不会让士兵在营i帐里挖地窖了)
强行行军的下场,就是这3000士兵,会在路上,因为夜盲症以及无法照明而走散三成。甚至会因为恐惧与黑夜而半路发生营啸,导致全军不战自溃。
剩下的即使能勉强到达了30里外的城邑,其中至少超过一半士兵,也会因受寒染疫,失去战力。
如此,还不如守在大营里,等待援军来的靠谱。
当然,如果有战车,那就另说了。靠着战车,南仲完全可以安全离去。
可南仲不愿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留下来,不会改变什么。无论自己走与不走,这座摇摇欲坠的大营,在明日敌人的攻击下都很难守住。
理智上曾虎的建议是对的。
南仲就像个犯了错,但却不认的叛逆青年,固执的拒绝了曾虎的建议:
"父君命我率3000士卒北上为天子征战,若是我将这些曾国儿郎扔在战场上,独自逃命,又有什么脸面回去面对国人。”
曾虎还要再劝。
却被南仲挥手制止了,望着帅帐中正煮着粟米的篝火,感到了些许温暖的南仲,眼中灼起了些许希翼,道:“明日乃是我军与敌军交战的第三日,想来西方的虢公也应该准备好援军了。
况且今日血战,敌军死伤更重,经历或许仍然充沛,可是事情未必还能如今日这般高涨,明日攻也未必会如今日这般凶猛。”
"世子千金之躯,岂可将自身存亡,置于他人之手。”
身为老臣,年过40的曾虎,见多了世事险恶,尤其是见证了多次江汉诸姬在楚国的压力下,看上去是其乐融融,情同手足,每次连军工处也一个个是歃血为盟,要齐力断金。
可一到生死攸关,便是各奔东西,只想坐观成败,以致被楚人个个击破。别的不说,就说之前周天子发成周八师南下助战,可结果如何?
除了曾国愿意出头,打硬仗之外,其余的诸侯还是只想在后面捡便宜,不愿意啃骨头,最后,也只能是落个虎头结尾的收场。
在战场上,最不能指望的就是友军。否则,合江汉诸国之力,灭一楚国有何难哉?!
南仲虽然年轻,但刚刚经历了之前那场伐楚大戏,对此,南仲倒也有些认识,只得故作无事的安慰曾虎:“大夫放心,大营以北并无敌情,况且一路平坦,战车通行无阻,若真有不济,再行突围也不迟。”
对于这明显是在糊弄自己的安慰话,曾虎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却又张不开嘴,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护到大的世子,曾虎的心中竟然不由得轻松了下来。
因为:欣慰。
从这个16岁少年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追随了一声老主人,那也是个从不放弃,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却也从不畏战的男人。
江汉诸姬畏楚国,独曾国却与这威震华夏的楚蛮打了整整上百年!
“世子当真有君上风采,假以时日,又是一位明君。"放弃了劝阻的曾虎,心中暗暗赞叹。
……
次日,清晨,南仲早早的就率领士卒,再次来到了营门前,准备迎接敌人。
出乎意料的是,在大营外确实仍有不少店,但这些敌人却并未像往日一样发动进攻。
事出反常,必有一难中心中,虽然是按一口气,但却仍然不敢放松命令士兵加强警惕,以免敌人突袭。
很快,斥候大喊:”西方有烽火,援军至!"
南仲听到这个消息后,虽然心中有这种期望,但事到临头,却不太敢相信。令人再三打探,确认无误后,之前一直被压着打的南仲,见有机会出击,便问曾虎“大夫,现在我军出击,与援军里应外合,可否?”
曾虎断然摇头,给南仲泼了一盆冷水:“我军兵少,战车亦创有十辆,根本不足以野外大战,况且援军形式如何也未可知,还是坚守为上。"
南仲虽然有些不甘,毕竟这两日来被敌人压着打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不过考虑到自己士兵的伤亡,也只能忍了下来。
就这样,之前打得热火朝天的,双方默契地安静地对峙了起来。
直到下午,之前一直被洛水主隔绝了战火的南岸,起了烟柱!
象征着灾难的烟柱冲天而起,从西到东,将灾难的气息布满这片天地。
当然,这只是对噩人与戎人的灾难。
“撤!快撤!”
汹涌而来的噩人与戎人在南方的烟竹冲起以后,便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因为着火的地方都是他们的后营!他们的粮食都放在那里!
转瞬之间,南仲瞠目目结舌的看着数万敌人,就如同大海退潮一般迅速南归。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整个洛水北岸,之前还疯狂向北冲锋的敌军,不顾一切地向南飞奔而去。
“那里发生了什么?”
南仲好奇的望着南方。
此时,洛南偏东,与南总大营几乎隔水对称的戎人营地中,己是大火冲天,受惊的牛羊奔散四走,营地中留守的戎人哭嚎遍地。有一些戎人,想要向北去通风报信,但却被周人的战车无情碾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则是从北方如狂风一般而来的周人战车,打着“虢”字大旗下,四马战车上,一位面目清秀的贵族青年,此人乃东虢公季公子姬白,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又一个杰作,有些遗憾的对身旁的护卫抱怨道:“可惜了,若兵力充足,这营中之人完全可以抓为奴隶的,现在,只能让他们去喂野兽了。"
他说话的语气,就如同一个勤俭持家的公子,在可惜剩饭剩菜一般。
似乎,在他面前这些哀嚎的戎人,对他而言,就是一块烤焦了的肉,本来是一块美味,现在却只能扔掉喂狗。
"公子,戎人丶噩人的大营皆已被毁,吾等也该撤退了,否则,等到他们回援,就麻烦了。”
"那就撤吧",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后,觉得也无事可做的姬白,便率领60多辆战车,浩浩荡荡向西扬长而去,就留下了一路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