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厉王的大朝落幕,这位天子独断专行的靠着那些来路不正的诸侯盟书,打算一脚将十几位诸侯全部踢出去的消息,很快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堂上的贵族们下场后,纷纷开始在暗中四处串联,一时间京城中司马高车奔流不息,哪怕是到了晚上贵族们的府邸上,也是灯火通明。
宗伯府上,脸色阴沉的周公坐于首座,而一旁的周浦则恭敬的立于身旁。
在下座,则是数位趁夜而来的大夫。
这些大夫们脸色上或有惶恐或有愤怒,但是目的却都一样,想要劝说周公,继续坚持反抗周天子对于诸侯的不义行为。
一位身材较为发胖的大夫,义愤填膺!对周公怒发冲冠道:“周公,天下非天子一人之天下,不能让天子如此为所欲为啊。‖
“不错”,
另一位身材较瘦,年龄较长的大夫也愤然起身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祖宗经营了几百年的土地,谁会舍得丢下,这分明是天子威逼利诱啊!
如此行径,有违周礼亲亲之道,只恐诸侯离心,人心不满呀!“
“是极!是极!天子难道要做夏桀,商纣那样的独夫不成?”
“是啊!王族诸侯那是我大周的支柱,岂可乱动。”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其他的几位大夫也在那跟着起哄,一时间偌大的正堂中到处都是嘈杂之声,吵的精力颇为不济的周公有些头昏脑胀,一副摇摇欲坠,昏昏沉沉的架势。
一旁的周浦,对面前这些只知道乱叫的无能之人,心中颇为鄙视,又看周公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向前半步,拱手对席中众人,遥遥一揖后,语气委婉,但却颇为坚决的下了逐客令:
“诸位大夫,宗伯年事已高,不喜嘈杂,诸位若是来吵架的,那么还请离去。”
“周大夫,这是何意?吾等都是一心为公而来,请宗伯主持公道的。“
一位大夫一边拱手对周公行礼,一边对着周浦愤愤不平的责难道。
眼神中颇有些不屑的周浦并未直接回答这位大夫,而是对着席中的其余大夫高声质问:
“敢问诸位大夫,既然一心想要宗伯劝谏天子,那想来应该各位大夫心中自有一番规划吧?
不知,诸位可有何具体建议,若是有,还请明言,在下一定会一一记录在战争中,在中国剑见天子时也一并教成上去,以免有掠人之美之嫌。
若是无,则还请先行下去,思虑一番后再见宗伯。”
要找人帮忙,就把话挑明了说,有办法就拿出来,没办法就滚蛋,不要在这里无能狂吠,扰人清静,不办人事。
对于周浦这番近乎斥责他们无能的逐客令,让众多大夫们一时间都憋着脸,却不得不安静的下来。
讲真的,要说在政坛上混的哪个阶层最滑,那么绝对就是中层了,欺上瞒下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别看现在在坐的这几位对于天子一个个义愤填膺,滔滔不绝的批判,但是一旦出了这个门,还有几个人敢说天子不是的?
你们要这么有正义感,怎么没有一个公然跟天子死谏的?
下了操一个个的像,闻到了臭虫的苍蝇一般来到宗伯府上,让周公出面。
美其名曰,周公乃是王族长者。
存的什么心思?
到时,周公要是不听你们的去跟天子死磕,那就是失责,要是周公听了你们的跟天子死磕,成了,你们能跟着沾光,输了反正也是做老周公在那里躺雷,你们是伤不到对吧?
对于这些官场套路,也算是门清的周浦,对于这些大夫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今天,他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了,想让周公出头可以,你们也得在这上书上按个手指吧,(把你们的建议按人头说出来,回头一块全送上去),出事了,大家一块挨板子。
甚至如果周浦更黑一点,完全可以让老宗伯,置身世外,只是把这些大夫们的建议,以一个客观者的身份送给周厉王,让眼前的这些渣子们集体抗雷。(周公可没有忤逆天子的意思,他只是把大臣们底下的一些良言去上给天子而已,至于天子听不听,随意,反正就没有我的事。)
不出周浦所料,当他要求这些大夫们拿出各自的建议主张。一并呈交天子后,之前还热闹得跟菜市场的大堂,顿时就冷清了下来。
大夫们一时间都不言语,脸色也极不好看,对于周浦的话中赤裸裸的捆绑之意,既不愿这样随着他的愿,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大多人面面相觑,尴尬的坐在席中,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恨恨的看着在前方的周浦。
捣什么乱,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而在主位上的周公见到冷场后,似乎也觉得周浦有些过分了,于是轻挥了挥手,示意周浦退下,周浦见此,有些欲言欲止,但最终还是轻轻诺了一声后,又重新退回到了周公身后。
不过,宗伯似乎也懒得再和这些人多打机锋了,太累,开口问道:
“诸位前来找我这个老头子,总该有个章程吧,说说看,你们到底想让天子做到哪一步?”
虽然对于这些诸侯之前的滑头,周公心中也不喜,但终究还是不能冷场啊。
毕竟在对待天子如此一刀切的诸侯政策时,周公的心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虽说他不担心天子会拿自己开刀,(他的风邑远在关中西部,距离王畿颇远),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打压关中诸侯,所引起的震动实在太大了。
毕竟,从古至今给人权力容易,但是想要再把给出的去的权力收回来,这就难比登天了。
东汉的州牧变成割据的诸侯,大唐的节度史成了割据的藩镇,就是血淋淋的教训。更何况是西周分封制下,那些真正意义上的一国之君们。
别看天子搞出的诸侯迁居,而诸侯家人仍然留在关中,保有一定封地的做法,看起来挺稳妥。
但是,要将这十几位诸侯迁出关中,近的也是江汉之地,这些诸侯要带走哪些大夫,哪些国人,都会引发纷争,(安逸惯了的关中贵族,国人有谁愿意千里迢迢的去异乡再开荒的。)
到时候谁知道要闹出多少事端来,所以能劝一下天子,周公还要想要劝一下的。
赶走几个领头的闹事者也就够了,没有必要一杆子把一船人都打死。
这也是为什么,宗伯能够忍着不快,听这些大夫们在他面前嘈嘈杂杂的原因。
只不过,虽说站在阶级兄弟的立场上,周公是这么个打算,但是如果让他独自去扛天子的大雷,那么他也是断然不愿意的。
毕竟阶级兄弟又不是生死兄弟,帮一把那是情分,为了帮别人的忙,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是蠢蛋了。
而接下来,那些大夫们在面面相觑的一顿后,终于有眼瞅着周公都有些不耐烦的人中,有一位大夫鼓起了勇气,起身行礼后低声说道:
“诸侯有错,天子惩之,无可厚非,只是,兴亡继绝乃是大义所在,是否可另择贤明以为天子镇服关中呢?”
“什么?”
周公睁着老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提出这话的大夫。
…-
大朝后,觉得似乎事情办得异常顺利的周厉王一时间,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心态,难得的关心起了即将远行的儿子。
不过,父子两人见面之后确实很有点尴尬,周厉王类似于后世的工作狂,那种完全不顾家,对于老婆孩子实在没多大的概念,尬聊个几句也就干净了。
而姬静毕竟是后世的灵魂,多少有点年龄大了,让他装嫩吧,也确实不太会。
所以,父子两人的相处往往都是极为尴尬。
“静儿,近来胖了不少,”
“回禀父王,儿臣吃的有点多。“
“有什么喜欢吃的吗?要不要从其他地方给你找些橱子过来?”
“不用不用,宫中御厨做的很好,儿吃的挺习惯。”
“见过你母后了。“
“儿臣已经见过了。
“父王,您要多保重身体啊。“
N嗯,放心放心。“
尴尬时刻。
而这也正是大多数天家父子的真实写照,身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不是忙着国家大事,就是看着后宫佳丽,哪有那么多功夫去和儿子们调情的。
加上合格的君王,他们更加看重的是利益,普通人家会把子女看作血脉所在,普通的父亲会为了自己的儿子拼命,但是在天家若是有需要的话,则会把儿子送入火坑。
不过这一次,姬静没有像往常一样尬聊完之后就请辞,而是问道:“听闻父王打算将十几位诸侯悉数迁出,可是真的。”
周厉王有些吃惊,怎么?这个小太子还敢主动跟自己聊起国事来呢?不过,他倒也不以为意,反而很有几分得意:
“不错,之前让你追随老太师进了守藏室,想来你也应该学到了一些东西吧。”
姬静心中叹了一口气,小脸上忧愁满布,道:
“父王,不知您想过没有,那十几位诸侯可愿意乖乖离开关中?
而且,关中那些诸侯的城邑又该如何处置呢?“
周厉王听了这话后,脸色上笑意全无,目光也变得有些锐利的逼视着姬静,语气还算轻松道:
〝哦,你说说看那该如何?”
“父王,儿臣这几日跟随太史学习,颇有心得,儿臣认为我大周先祖治天下的精要,便在独食不肥。
儿臣,恳请父王将那70多座诸侯城邑,与贵族共分!“
姬静低着头紧张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自己这位父亲,在拿下了诸侯之后,在最为重要的城邑方面,一直在有意模糊,既没有明发诏令承认原来城邑大夫的权力,也没有再从京城贵族中重新挑选。
难道是他疏忽了吗?当然不是。
在经过这几日的琢磨后,姬静猜测,很有可能周厉王想要独吞,一举将了十几个诸侯的封地,都变成只有有采邑大夫的天子直辖领地,而不愿意再将这些肥沃之地分封于他人。
而这种做法无疑是极为危险的,为什么当周厉王雷霆之势拿下了那些诸侯后,京城中大多数的贵族都选择了观望,哪怕有所抱怨,但是也只是担心周厉王会不会大肆杀戮。
而对于周厉王将这些诸侯都踢出关中的举动,却几乎无人反抗,至少,哪怕是出言的那几位也只是担心会出乱子,而不是反对周厉王要将诸侯迁走。
还不是为了那些封地吗?上头的人不倒下来,底下的人怎么能够站起来呀?
京城中多少贵族都眼巴巴的瞪着,那70多座战事无主的城邑呢?
甚至个别野心大的,还指望接盘也过一把诸侯的瘾,毕竟分封制的前提是有土地可分,可关中经过几百年的分封后,哪里还有多余的土地?
一次空下这么多位置,不知道多少无城邑的贵族们,欣喜若狂呢?
正是如此,所以周厉王所面临的压力,实际上在那些诸侯被拿下后,几乎就没有了。
但是如果周厉王想要吃独食的话,那么京城中的贵族可就该翻脸了。
地方上的大夫贵族已经是人心惶惶,若是京城中的贵族再心生怨恨,那可就糟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次性都说出来吧“,
周厉王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有些阴冷的道。
姬静知道,现在这位父王估计不太开心,他也可以理解,好不容易有机会将关中王击,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谁又愿意重新分出去?
独食不肥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可真要让出到嘴的利益,又有几个人肯?
但是有些话,姬静他必须说:“父王,还有之前的那些国库所欠的粮食,诸侯的可以不给,但是贵族国人民的,国库终究还是应当及时偿还,否则失信于民啊!
还有麦子的推广,以及磨盘,父王也应该”
“够了!”
周厉王一声暴喝,猛地一拍案几。
一旁的孟子等人,赶忙纷纷跪下。
姬静虽然还想再说什么,但一旁的孟子,赶忙轻轻的拉着他的衣袖示意后,最终也没在张口,而是带着些不安的低下了头。
一时间,整个大殿上只剩下了周厉王略显暴躁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