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揣测不安的走了，走之前这位司徒估计也是有所准备，留下了一份有关现在天子债主的详细名单。
这份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近百个名字，而这些人中，有近三成是国人中的强宗豪族，大多数人都是关中的诸侯或者是封邑大夫！
没错，历史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讽刺，挖空国家根基的，最不顾及国家利益的往往都是处在高层的那帮人。
这与什么出身无关，只与自己的阶级利益，也就是屁股有关。
汉武帝之后，儒家日益成为了西汉的学术思想领袖，结果呢？
翻身做主，把歌唱的儒家对于刘姓皇族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儒生掌握大权之后，成天在那吆喝着：五德始终，汉德己衰！给西汉皇族来了个禅让大礼，支持王莽和平取代了大汉王朝！
至于说后来像明朝的东林克，那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喊着：国家养士，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可实际上呢？明知道国库没钱，可是江南出身的东林党一听要加商税，死活不肯。
而且江南明明是明朝最富的地方，竟然tmd是欠中央政府税钱最多的！
等到这些东林党的亲生老子，搞了扬州十日害的大清入关后，那跪的一个比一个快。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无外乎韩非子为代表的法家会认为人性本恶，对于掌握权力的官吏更是充满了不信任，并说出了一句很不好听，但是却是真实的告诫，：君臣上下一日百战。
拿着这份几乎可以砍掉西周关中一半以上贵族脑袋的借据，周厉王当时真有种想要召集虎贲军去杀个痛快的冲动。
但可惜的是，理智告诉周厉王，自己必须要忍下去！
因为他没有动手的能力！
这名单上不是公卿诸侯，就是国人中的长者族老。
前面说过了，虎贲卫的来源。就是公卿诸侯的子弟，大周军队的中坚就是国人。
周厉王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旦发飙动兵，那么三千虎贲中到底还有多少能够服从王命，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而至于国人中的甲士？想到这里，周厉王更是不寒而栗！
那些享受着天子供养，并且也算勉强进入了贵族圈的虎贲卫们，或许会考虑到自己的前途与对家族的影响，最多阳奉阴违。（害怕事后，被拉出来当替罪羊遭到清算。）
但是对于那些普通的国人而言，一旦他这个天子与国人中的长老撕破了脸，到时只怕国人们能够冷眼旁观，便以谢天谢地了。
到时，一旦丰镐动乱，自己总不能够调集京外的诸侯入京吧？
“寡人这个天子当的还真是窝囊”，周厉王最终只能无力的自嘲。
没办法，西周的政府形式虽然说要比同时期的四夷进步很多，但是到底还是一个分权性的宗族性政府结构。
天子别说皇权专制了，连一套真正中央坚实的基础官僚体系都没有。
强势的政府需要什么？
一，稳定而充足的财政支柱
二，强大的政府武装。
但很不幸，西周都没有。
在西周国府征税，一般是由国人负责将野人的税粮收缴后，交于国府。
征兵也是如此，国府的命令下辖到六乡或者是各诸侯国，然后再由这些地头蛇们下到国人处，再由国人征召野人，组成军队入伍。
政府并不直接征收，掌握财源与军队。
甚至，别说直接掌握财政和军队了，丰镐六乡有多少国人，实际上周厉王都不清楚。
因为在西周天子好像是无权清查户口的，没错，后来周宣王借抗击北戎战争之际，强行清查太原的户籍时，就被大臣再三劝阻。
面对周宣王要清查人口，大臣仲山甫是这样说的：自古以来，人口不用普查就能知道数量，因为司民负责登记生死；司商负责赐族受姓；司徒负责人口来往；司寇负责处决罪犯；司牧知晓职员数量；司工知晓工匠数量；司场负责人口迁入；司廪负责人口迁出，人口数量天子通过询问百官就可以知晓了，还可以通过管理农事来调查，没有必要劳民伤财去刻意普查。
讲真的，这简直就是放屁！
为什么？
因为在古代，对于绝大多数平民而言，上了国家户籍，根本就没什么好处！
反而要给国家交税，服劳役、服兵役。
所以隐瞒户口向来都是常事，而且贵族官员是绝对的帮凶，甚至是国家最大的老鼠！因为官员往往都是大地主，拥有着众多的奴仆！
至于那些真正的普通平民，话说他们有对抗国家的能力？
举个例子，当年朱元璋统一天下后清查人口，明朝当时人口官方统计是6，300万左右。
然后，你能想象？此后的明朝国家控制人口，就没能再达到这个数字！
据估算，大明在天启年间人口应该在1.8个亿左右，可是国家控制的人口却只有6，000万，也就是说这个国家2/3的人口和他们的财富被隐瞒了。
6，000万人，却要承担这个拥有的1.8亿人庞大帝国的行政军事等一切开销。
你说大明的崩溃应不应该？
历史上除了大清不再征收人头税，很是涨了一波户籍外，其他大部分王朝与明朝相当的相似。
大量的人口流失在了国家的管控之外，为此，国家为了维持运转不得不加大对仍然被国家管控人口的压榨。
结果，这些还被国家控制的人口，要么就是逃亡，要么造反，要么被劳累过度而死，最终恶性循环。
为什么西周的历代天子都那么喜欢打仗？甚至哪怕有穆王这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倒霉鬼，之后的天子还是必须要进行一场又一场的对外战争，甚至不惜亲自下场！
除了经济因素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天子，必须要保证自己拥有足够的威望，来统御天下诸侯和自己手下的国人贵族！
什么样的威望？当然是在战场上一场又一场，彰显着天子强大的胜利。
周懿王，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才在诸侯的见证下，被自己的叔叔孝王取代！
-一
周厉王就这样独自在大殿中神游四方。
直到在门外的孟子打断了他的思考：
“启禀天子，太子请见。”
-…
召公再从王宫出来后，便赶忙催促着自己的车夫，去了宗伯周公的府上。
原因无他，因为在西周的政治体系中有两家常青树，一家是周公，一家是召公。
这两家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他们是西周开国三大巨头之二周公旦和召公奭的后代，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西周乃至在东周前期，代代一直稳居着天子卿位！
只此二家，别无分号。
而且更为特殊的是，虽然周公二公被称最被尊称为公，可这是由于他们是天子之卿，而他们本身的地位并不高。
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根本就不是诸侯，而只能勉强算是大夫，还是那种采邑大夫。
天子之下是诸侯，诸侯之下是大夫，前两者都拥有世袭往替的土地，而到大夫这个阶层，则有些不同。
大夫的封地分为两种，第1种是世袭领地，可以子孙代代相传。
第2种则是采邑，大夫活着的时候可以享有这个城邑的一切权力，死了之后，天子或诸侯有权将其收回。
众所周知，周公旦和召公是这两位大佬的封地，都不在王畿之内。但问题是身为中央大佬，他们却必须要长期身处于中央，而西周又不给官员们发工资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两位大佬首先已经在关外拥有着相当广袤的封国，在关中再给一片世袭往替的封地，这个就不合适了。
（召公的子孙捞到了多少个诸侯国，这个倒是没有太过详细的记录，可周公的儿子至少有7个诸侯国了！
在关中再立一个？别说天子不愿意，就是其他的诸侯也该眼红拿刀了吧。）
在西周的政治游戏中，担任三公的诸侯为什么都要从关外找？还不是因为他们在关中王畿内缺乏根基一一封地吗？
如此天子才不用担心，这些人掌握了大权后，会把天子拉下马去。
可问题，是由于周公旦和召公是二人的封国，距离关中太远了，西周又不给官员发工资，官员们都靠自己的封地生活，而燕国和鲁国距离关中太远，加上那倒霉的交通，估摸着要是靠封国送来的资质生活，这两位大佬就得要饭了。
需要声明一点，西周应该是没有官方发行的货币，民间有自发形成的货币体系，但是政府法令中应该是没有完备的货币体系的。
否则后来春秋战国时期，中原的货币就不会有铲形、刀形、象鼻、圆形五花八门了，要知道秦朝统一后再确立了天元地方的铜钱龟之后，后世几千年中铜钱的名者虽然有叫五铢钱的，有叫八铢钱的，有叫各类通宝的，但实际上形状没什么变化），
所以，周成王便给这两位大佬在关中各自分配了一片采邑，供他们在中央执政时，维持自己的日常开销。
而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周公和召公各有一脉子孙一直留在了关中，而原来本来应该被天子收回的产业，也慢慢的在实际上成为了这两家贵族的实际封地。
但是周公和召公留在关中的这邑这两支，却一直没能够真正的得到诸侯册命，也就是说如果失去了天子之卿的光环，那么他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而且还是封地随时可能被天子收回的那种。
为此，在西周长达200年的岁月中，周公和召公两支一直都对王是保持着绝对的忠诚，因为他们不像其他诸侯一般真正拥有独立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实力，他们只是建立在天子这座高山上的松柏而已，这座山寨他们便可以借天子之威，享受诸侯尊荣，而一旦没了这靠山，等待他们的就是泯然众人矣。
正是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所以周公和召公二族，几乎就是大周王朝的最佳CP，而且是骨灰级别的。
至于说周公和周公这两家会不会因为长期为卿而架空王室，对此周天子表示呵呵，你试一个？
造反需要什么？
需要实力！
什么是实力？
血脉是实力！
可周公和召公是文王之后，根本就不在武王子孙的谱系当中。想要取代天子？晋国都比他们有资格。
至于其他实力，这两位明显也不过关。
在西周，乃是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中，那些能够叫板王权的诸侯、世家大族，靠的是什么？
名望？狗屁！
靠的是他们所掌握的土地、人口！
如果天子敢为他们动手，他们就敢在全国掀起一场暴乱。
东汉的开国之君，刘秀，想要丈量天下田亩，结果王令一出，当即就有1/3的郡县“民众“造反，十数个郡守被杀。
最终迫于强大的压力，刘秀不得不选择了退让。
后世那些皇帝，难道他们真的喜欢那些门阀世家？不想要灭了他们满门？
可是做不到啊！武力没有绝对的压制，皇帝根本就无法绝对的专治！
所以，哪怕周厉王对召公的失职再不满，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出于现实考虑，还是其他，都只能让召公戴罪立功。
因为至少他能保证召公还能和自己一条心，而至于其他那些在关中有着诸侯做依靠的大臣，那就真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