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分兵第四天,夜。
周人大营中依然灯火通明,但是所有甲士,却都趁夜悄悄来到了河畔。
这些甲士以十人为一队,由戴上了笼头的战马在
前领路,十夫长们一手拽着马尾巴,一手握着长竹,后队人皆以长竹相连前后,防止前后相撞或是队伍走散,以布封口,抬着一张木筏,借着微弱的月光,摸黑前行。
至戏水处,南仲与十五位身上绑着牛皮绳的善水之士,口含姜片,两人一组,泅渡戏水。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是被牢牢绑在了深深契入大地的木桩上。
他们的任务,便是以自己为箭笔将绳索带到对岸,从而为大军提供一条稳定的浮桥搭建路线。
约莫过了一炷香后,在那些木桩上,原本松散的绳子纷纷直了起来,然后等待许久的放松,松了一口气,命人沿着那道道绳索,在其中间,将自己早就扎好的木筏、竹筏连接起来,顺利的搭建了一道道坚毅的浮桥。
然后出于谨慎考虑,方叔又先派了20名甲士,带着烈酒和羊裘,从浮桥上,前往对岸,一来是将南仲,他们最需要的热量送过去,二来则是探查对岸到底有没有敌情。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在先锋禀报确认对岸并无戎人出现后,望了一眼那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戏水,方叔没有犹豫,命令手下的4百甲士踏上浮桥,毅然率领着这支孤军渡过戏水,来到了那数千戎人大军的身旁。
就如同一条毒蛇靠着草丛的掩护,悄然潜伏到了猛虎的身旁,迎接着殊死之战。
此时,戏水东岸,沿着河道南北十余里,有四五个驻扎着上百乃至更多戎人的营寨在夜晚中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闪着点点灯光。
以往这些戎人虽然不情不愿,哪怕在晚上也会定不定时的打着火把,在河边巡视,但是自从大营中那诡异的氛围传出去之后,这些东西或多或少的都收到了,大营中投的传来的信息,:对岸周人只是几百人的空架子,不要管他们,看好行李,小心其他部落,做好随时走人的准备。
本来就散漫的戎人们在得到了头人传信后,各个如蒙大赦,打好行装,随时准备听头人召唤脚底抹油。
至于夜间巡视的苦活,自然就不会再有人去做了,倒也不能说全怪他们懒散,在得知对岸只有几百人后,又望了望己方的数千大军,你说需要戒备什么?
区区几百人,就算让他们过了河又能咋地,周人再猛,还能一挑10吗?
当然,要是说他们放弃了所有的戒备,那倒也不尽然,虽说懒得在这深秋大晚上的去河边巡逻,可一些必备的侦查还是要有的。
在寨子里,戎人勉勉强强的堆了一个木台,时不时的让人站在台上,望着河边,看有没有火把。
这年头由于大多数人营养不良,所以士兵们往往都有夜盲症,只有少数哪怕在外也能保证享用肉食以及干果干菜的贵族老爷才能够克服这个问题。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的战争史上缺乏夜袭,这倒并不是因为当时的军队多守规矩,而实在是因为,你总不能就让那几个军官带着一群夜里瞎偷袭。
再者,在晚上行军必须要打火把,火把,先不说会暴露自己,以而给对方点明攻击方向,单说士兵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武器,便会大大影响士兵的战斗力发挥,再攻击敌人的主场营寨,真是费力不讨好。
只有对自己的军队有着超强的信心,而且对方的军队着实烂到了一定水平,同时又碰上一位大胆优秀的统帅,才可能出现夜袭,这种看似取巧,但实际上很容易玩砸的战术。
尤其是对于极度依赖战马战车的周人而言,夜间渡河本就风险极高,加上夜里临时搭建的浮桥,如何能够允许笨重的战车通行,而倘若失去了战车的冲击力,周人的步兵在面对数量占据优势的戎人时,虽然仍然拥有一定优势,但并不大。
毕竟,那些甲士凭借着精良的装备或许仍然可以以一敌三,甚至敌五。
可周人的军队中甲士的数量也不过十分之一二罢了,大部分野人的战力讲真的并不比戎人强多少。
没有战车的周人军队,对于戎人而言,那就等于二战失去了坦克装甲军的德军闪电战。战斗力不说彻底磨平,但也绝对会大打折扣。
与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所以说算不上知己知彼,但对于周人军队的优点和缺点,这些戎人到底还是心里有数的。
只有一支军队是例外,那就是3000虎贲卫!
他们是唯一一支,即使不依靠战车,也可以在野战中,堂堂正正凭借实力,碾压数倍于自己的精锐之师!
深夜,不知何时,乌云遮住了那仅存的残月。
当戎人们仍散漫不堪的,在自己的帐篷中呼呼大睡时,方叔则带着自己的军队来到了距离戏水三里处。
现在的方叔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不远处戎人营寨里的火光了。
只是,他没有冒险命令士兵对趁夜发动进攻,而是派出了数10名精干的斥候前去附近戒备,其余士卒原地休息。
士兵们,在黑夜中,保持阵型,拿出了自己携带的肉干,补充着自己的体力,他们将在方叔这位头狼的率领下,成为黑暗中潜伏的狼群,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破晓,自己露出獠牙的那一刻!
天亮了,当东方天的鱼肚白刚刚出现,大多数戎人仍然还在酣睡时,一座规模较大的戎人营寨中,十几个身穿破烂发黑毛衣的戎人勇士骂骂咧咧,一边揉着自己还没睡醒的昏眼,一边赶着盛满了水桶的牛车,推开了那简陋的营门,去河边打水。
然而,在他们走出营门那一刻,:
“神呐!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这是他们最后的遗言,因为紧接着,迎接着他们的,是近百只飞来的羽箭,在嗖嗖的破声中,伴随着数十声惊恐的叫唤后,方叔带着他的虎军们,终于来到了戎人的面前。
没有什么欢呼与喊杀,有的只是沉默的冷静,与举起武器的熟炼。
完成首杀后,两百名蓄势待发的甲士们在沉默中提着自己的剑与盾冲入了营门当中,而方叔则与剩余的两百人,则以五十人为一组,安安静静的等待着那些侥幸逃脱杀戮的戎人。
很快,营帐中传来了厮杀声与人临死前的哀嚎火焰伴随着鲜血们开始弥漫四周。
不多时,便有一些荒不择路的戎人越过他们自己打造的简易木栅,想要逃出生天,但是大多数戎人当们逃到营外空地后,迎接着他们的便是周人的箭雨与长戟。
消息传得很快,加上方叔在屠灭的第1个戎人寨子后,也并未停下脚步,在一个时辰的修整后,周人一把火烧光了这个寨子,然后继续列队向戏城走去。
这只没有携带一辆战车的周军,他们似乎完全不在乎此时的戏城,仍是一座被五千戎人大军包围着的孤城,步伐坚定的在方叔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岀现在戎人的眼前,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行军而已。
而戎人则在最初得知被周人偷袭得手的紧张过后,很快便为周人这种旁若无人的自大彻底激怒!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这些周人确实只有区区数百人,而且连一辆战车都没有携带后!虽然对方全部都是甲士,看起来确实有些难对付,可好歹自己几千人,要是被这几百人吓得不战而走,那还混不混了?
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虽然从孙子到白起,都早就告诫世人:打仗千万不能凭意气,君王跟将军打仗的时候,一定要控制情绪,不能激动!
但可惜,从杨广高丽百万送人头,到北宋高粱车神宋太宗,再到大明叫门朱饻镇,一次又一次的惨痛教训,再一次证明了历史,告诉人们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们从来不会记住教训。
何况是好勇斗狠,纯粹靠拳头上台的戎人头子们,再者他们要是不这样想,无论有再多的理由回去之后,估摸着就都很难镇住场子了。
而镇不住场子的头人,在戎狄胡族那里只有一个下场,参考被蒙恬打败之后,在万众瞩目之下被自己儿子冒顿公然干掉的头曼。
于是,很快当方叔率领着自己的大军慢慢悠悠,几乎就是在原地踏步了快两个时辰后,大营中数千戎人便呼啸而来。
当数里之外的戎人大军,开L治向周人冲来后,方叔果断命令,士卒后退,一直退到十里外,戏水之畔,而后转向列阵。
如果说,之前那些头人还对这只周军有所忌惮,但是,在看到刚刚这周人军队竟然不战后走,他们心中那最后一丝,素来以好勇斗狠为荣的头人们便再也没有任何忌惮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贪欲,不少头人满是贪婪的打量着,如同被野狼追逐的肥鹿,惶恐的连抵抗勇气都没有,只知逃走的周人,心中泛起了贪欲:
“这可是数百件盔甲呀,若是能落到我的手里?…”
“冲,给老子冲,不能让这帮没卵子的周人走了!”
一位头人挥舞着手中已经生锈的短刀,一边对着正在缓缓西过的周人,满脸赤红的大声喝道,一边饥不可耐的,帅着自己的亲卫冲锋在前。
见此,如同打了兴奋剂的头人们,开始纷纷下场带着自己的亲卫,领着本族的勇士冲锋在前,唯恐这些周人重新退回戏水对岸,到时可就难办了。
而面对着自己身后如同追逐肥羊一般的戎人们,一直在队伍后,负责断后的方叔并未理睬,而是督促士兵:保持阵型,不要乱!伍长什长,控制好自己的部下,不可乱了分寸。
一直等到退至戏水东岸一处凹形湾地后,周人们方才停下脚步,开始正面迎着太阳,望着那树前奔涌而来的戎人。
“来吧”
方叔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敌人,拔出自己的宝剑,站在临时搭制的高台上,发号施令:
四百虎贲迅速列阵,面对着超过自己10倍以上的敌人,他们不仅毫不畏惧,反而以百人一横,四人一纵的镰刀收割法,大大咧咧,将自己的最强进攻火力模式摆了出来。
第1列的虎贲卫,举起了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镀锏盾牌,右手持着三尺青锋。
第二列虎贲卫,则明显与第一列向左出了半步,一丈长戟45度倾斜向前,十字戟头横放,直愣愣的在前到战友的盾牌前,划出了一道道十字长铩。
而第3列和第4列的虎贲卫则将长戟直立于地,盾牌亦置于地上,整齐划.一,对着前方,挽弓搭箭。
这是一个纯粹的攻击阵型,没有任何留手,甚至几乎没有防御纵深可言!
不过相比之下,他们的对手戎人,则在之前十几里的追逐战中彻底丧失了阵型,倘若说最初时的时候这些戎人勉勉强强还能战成排列,那么当追到戏水岸后的这些戎人看起来,其实和逃命的溃军差不了多少了。
甚至那些头人身边除了几十个一直紧随自己的亲卫,勉强没走丢之外,手下的其他勇士早就已经和其他部族中的勇士,就如同进了米缸里的沙子一般分不清谁是谁了。至于说重整阵型什么的,话说戎人有这个概念吗?特别是在现在统帅摸鱼的情况下。
但即使如此,庞大的数量以及之前的几场胜利,仍然给了这些容忍颇高的士气与对胜利的信念
“疯狂的战法,神呐,他们到底是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到这种地步了吗?!”
面对周人这不可理喻的战法,在远方观战的骊虎,平静的表情难掩他心中的震恐,喃喃自语。
与那些真正的土鳖不同,作为曾经去过京城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些身着青灰色和黄色盔甲的周人一亮相,骊虎就明白这是哪一支部队了。
普通的周人甲士都是赤甲,而这一支似乎看起来略显斑马驳的甲士,正是大周真正的王牌杀招:天子虎贲卫!
若是普通的甲士部队,那么拥有10倍优势的戎人,或许胜算还是很大的,可是对上这么一只王牌,还能够有几分胜算?,骊虎的心中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过骊虎毕竟也是人物,在短暂的失神后便很快归于平静,甚至颇有几分期望的想到:
“好在这里没有我族的勇士,就让我来看看,这只天子虎贲卫的厉害吧“。
至于提醒现在正在那里兴高采烈,自以为能够咬块肥肉的头人们?不好意思,他没这个兴趣。他更想用这些戎人勇士的血肉,来试试这把天子之剑到底有多么的锋利。反正在最开始得知周人过河时候,他就假惺惺的劝过那些头人,周人竟然敢冒险过河,想来应该有所凭仗,不如见好就收,但可惜的是,只收获了一片嘲讽之外。
所以自己己经有言在先了,是这些头人死活头铁不肯听,那么这些人把命搭在这里又能怪得了谁呢?
已经被当作了小白鼠的头人们还浑然不觉,当他们发现周人竟然如此列阵后,虽然有一种轻歧视的恼火,但更多的则是惊喜!
在他们看来,这这周人真是昏了头了,400人的军队,在面对近5000对手时,竟然将阵列摆的这么薄,薄的就跟布一样!
如此脆弱的战阵,如何能够挡得住自己手下勇士的一轮猛攻?
想到这些,那些之前还想着保留几分实力的头人们,便索性全数压上争取一次性就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周人彻底拿下!
于是5000戎人,在第1次投入作战的就超过了3000人,当三千戎人如同海浪一般似乎要拍碎周人薄薄的战阵时,周人却告诉了他们什么叫做真正的铜墙铁壁!
在领头的数百戎人距离周人第一列,还有五十步时,
“放”
200名弓箭手,火力全开,将自己手中的羽箭射向对方汹涌而来的戎人!
短短数息之内,便有超过六百名羽箭破空飞出,放倒了一片戎人,不过这些羽箭真正干掉的戎人,也不过两三百人而己,甚至其中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受伤,暂时失去了战斗力。对于戎人大军而言不值一提。
靠着强大的人数优势,手持着长矛石斧的戎人,很快就开始了,与周人的前锋进行了短兵相接。
最先亮出獠牙的并不是第一列盾牌手,而是第二列持戟手,
“刺!”
一号令,上百长戟齐刷刷向前刺出,在周人盾前两米空间内,形成了一道荆棘带,一下,便有数十戎人被刺倒在地。
而手持盾牌的甲士,也开始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宝剑,与冲上来的戎人短兵相接,盾牌的挡住戎人的粗糙的兵器,而后一剑刺向咽喉。
相比对方的粗糙沉重的兵器,青铜剑就如同灵活的毒蛇一般,省力却总是能够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这些从小便接受了杀人训练的国子们,将自己多年的训练成果展露无遗,高效、冷酷,一击毙命。
短短第1轮交锋,就有超过300多名戎人倒在了周人的剑戟之下。
不过靠着人数优势,戎人仍然疯狂的向着周人发动进攻,很多时候甚至直接就是不惜命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向周人的盾牌。
哪怕这些猛士大多数人根本没能靠近盾牌,便己被十字的长戟或刺或划,打翻在地,但仍然有少数成功者以血肉将周人的阵型,开始一点一点的向后压缩。
在周人的盾牌手不得不一点一点向后退缩后,如同上瘾一般的戎人勇士,更加疯狂的挥舞着兵器拥挤而来,若是从天空上看的话,如果说之前戎人的冲锋阵型还是大雪落地,那么现在则彻底变成了沙丁罐头。
这些戎人,似乎是要靠着自己庞大的数量,将数百周人挤到河中。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做到了,周人的大军距戏水只有区区百步,在戎人不要命的冲击下,周人不得不一步一步的靠近那条戏水。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大军随着周人的退步,实际上已经进入了一个口袋阵中,为了不掉进水里淹死之前还算扑得开的戎人,不得不慢慢的向中间的口子聚集。
慢慢戎人大军的密度,也已经达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莫说是转生了,哪怕是站着不动,都会被自己的同伴推嚷着前行。
就在此时,200名弓箭手并没有拿起盾牌与刽戟进行厮杀,而是重新开始放箭。
临阵三矢?
爷让你见见什么叫做虎贲卫士?
200为一轮,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如同6月暴雨一般开始倾泻而下,三轮之后,又是三轮!在短短一柱香内,这200名弓箭手,便将自己的20多支羽箭射尽。
超过4000只羽箭,毫无遮挡的落在了那挤在一起,连扭头都做不到的戎人大军当中。
戎人大军中心,赫然伴变成了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坟场!
洁白的箭羽,如同鬼伯的判签,刺在戎人的尸体上,宣判着他们的死刑。
在前方,正忘我与周人的盾牌手短兵相接的勇士还尚未反应过来,可是在后方,望着如同五月麦田一般的羽箭,那一个个之前活蹦乱跳,转瞬之间就被射成了刺猬的同伴。
之前,处于亢奋状态中的头人和那些勇士们,顿时就如同掉进了隆冬冰窟窿一般,清醒了过来!
“神哪!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我为什么会发了疯的想要杀了他们?“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所有的戎人脑海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字:跑!
面对如此猛烈的剑阵容,人们的勇气在一瞬间,就伴随着那滔天的箭雨,如同被万千钢针扎过的气球一般瞬间干瘪。
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疯狂的箭阵!
没办法,弓箭手实在太难得了,哪怕是周人,除了虎贲卫外,除非天子一军,才能够一次性集中数百名弓箭手!
当后方的戎人在惊恐中,果断的掉头后撤后,剩下的那些已经杀出了火气,正在那里与周人的青铜剑,用鲜血交流的戎人,瞬间就成为了孤军。
于是,“弃弓,起戟”
接着,200名弓箭手拔起了自己身旁的长戟。
“撤盾!“
“戟冲!”
一声命下,前排的盾牌手,猛然不约而同挥起盾牌砸向了自己面前的对手,然后双手握剑,尽情劈砍。
在他们身后超过300名长戟手,手持长戟,不再列阵,如同拱着坚角的犀牛,冲向了己成空心的戎人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