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高师傅,您觉得鸩杀如何?

济南府南城门。

山东承宣布政使赵子良,正在城门口的粥棚视察工作。

赵子良看着铁锅里浓稠的米粥,还往里插了一根筷子,见筷子插在里边不倒,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错!」

「你们这个粥棚不错,比北城门那几个混蛋强!」

「我给他们拨的粮食也不少啊,他们竟然敢私自克扣,真该将他们砍了!」

「对了,今天的灾民准备好没有?」

「昨天皇太孙可是说了,今天要跟灾民一起用餐。你们找几个长得干净的孩子,一会儿带到城里的澡堂子洗干净,再换身干净衣服,千万别让他们把虱子招给皇太孙……」

「另外,再找几个城里的乡绅,让他们穿上打补丁的衣服,陪着皇太孙好好吃一顿……」

「好嘞!」

赵子良安排好这番工作,盘算皇太孙快过来了,又命人将都指挥使陈治,打算继续让他拉着卫所兵丁过来凑数。

然而,眼看着皇太孙的车驾都要过来了,都没看到陈治身影。

直至皇太孙的车架出现在城门口,才有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赵大人,大事不好啦,皇太孙刚刚临时下旨,将兵营封闭,不许任何人外出!」

「啊?」

赵子良听到这话,只感觉脑子轰然炸开!

完了!

皇太孙知道自己拉兵丁过来装灾民之事了!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正在赵子良心怀忐忑之时,朱允熥的车架驶出城门口,朝着他的粥棚笔直地驶过来。

随着皇太孙的马车越来越近,赵子良的心也越来越沉,渐渐沉入谷底。

当朱允熥的马车停在粥棚边上,赵子良则像是失去浑身力气似的,委顿的跪在地上。

朱允熥上前两步,踢了踢跪在地上的赵子良。

「赵大人,今天来的灾民不多呀!」

「啊……」

「是不多……」

「估计灾民都回家了吧?」

朱允熥闻言冷哼一声道。

「是吗?」

「最后给你个机会,想好了再回话!」

赵子良听到这话,赶忙「砰砰」磕头。

「殿下饶命!」

「微臣知罪啦,微臣不该欺瞒殿下,不该找人假扮灾民……」

一旁的提刑按察使曲能见状也跪了下去,跟着赵子良一般请罪,同时还给赵子良分辨着。

「殿下恕罪!」

「赵大人虽然有错,但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

「陛下三令五申让我们保证殿下的安全,灾民中鱼龙混杂,很难保证没有白莲逆匪,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

朱允熥听到这话,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将两人依次踹倒。

「闭嘴!」

「孤的安全还轮不到你们来保护!」

「如果你们只是找一些人来演戏给孤看,孤就算生气也不会把你们怎么着!」

「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将真正的灾民拦在几十里之外,活活让他们饿死!」

「来人,将赵子良,还有这个狗东西拉出去砍了,然后将人头悬在城门上示众!」

赵子良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吓傻了,他怎么说也是堂堂一省布政使,竟然就这么被砍了?

「殿下饶命啊!」

「微臣知罪啦,微臣再也不敢啦!」

「殿下,微臣乃三品大员,就算要砍也得有陛下的旨意,您不能杀我呀……」

「皇爷爷呀?」

朱允熥见他们把皇爷爷都给搬出来,登时被两人给气笑了。

「要不孤把你们俩送京城去,让皇爷爷替孤处置你俩?」

「皇爷爷的手段可比孤狠辣多了,你俩一旦被送过去,还能不能留个全尸都难说,嘿嘿嘿……」

刚刚还哭天抢地,恨不得给朱允熥讲解大明律,证明皇太孙没资格杀他们的两人,在听到朱允熥这番话后立马闭嘴了。

他俩突然想到老皇帝这些年杀人的手段,扒皮填草,凌迟处死,挖眼断手……

我滴个天,落在老皇帝手里,简直比死还难受啊!

「来人,将他们俩押送京城,交给皇爷爷发落!」

赵子良听到这话直接吓尿了,赶忙给朱允熥磕头。

「微臣知罪了!」

「皇太孙殿下,微臣愿意接受您的处罚,求您别将微臣送给皇帝陛下呀,呜呜呜……」

「微臣也愿意死在皇太孙手里,呜呜呜……」

朱允熥见这俩人改口,戏谑地问道。

「想明白了?」

「你们要真想明白了,就赶紧写下认罪文书,交代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孤或许能对你们从轻发落!」

「罪行?」

两人面面相觑,想着自己还有啥罪行啊,不就是弄虚作假,没让皇太孙见到真灾民吗?

朱允熥见两人如此执迷不悟,不由点拨一句道。

「山东之灾是天灾也,还是人祸也?」

「山东之杂税之名是否太多也?」

「每年所收苛捐杂税都如何花用了?」

「另外,山东前两年大熟,多产的那些粮食呢,为何一场旱灾就引得百姓如此缺粮?」

赵子良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比之刚刚听闻要死都难堪。

「殿下,此事说来话长……」

「孤不管你说来话长还是话短,你要想活命就把事情给孤交代清楚!」

「来人!」

「将两人带到军营严加看管,不许他们两个畏罪自杀!」

「诺!」

在兴武卫的人将两人带下去后,朱允熥又叫来徐六子。

「徐六子,带上人去布政使、按察使家里搜搜,把他身边的人都抓起来拷问一下,看看是否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事!」

「诺!」

朱允熥做完这些事后,对着二虎说道。

「给那边发信号吧,让他们打开关卡放人!」

「诺!」

一个时辰后,被隔在十里外的灾民一窝蜂地赶了过来,总算吃上了受灾以来的第一口热乎粥。

朱允熥在安顿好粥场之事,第一时间召集全城官吏,在布政使衙门给他们开了个会。

「尔等之前协助布政使赵子良弄虚作假,孤以知之。但念在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孤姑且饶了尔等!」

「接下来的日子,孤会在每一个正印官身边配一名锦衣卫,负责监管尔等的工作。」

「这期间,尔等若是认真做事,对朝廷负责,对百姓负责,孤会上奏朝廷,保举尔等升官升职!」

「若尔等阳奉阴违,处处坏孤的事,孤也不吝刀斧手斩之!」

「另通令全省所有府县官员,凡是有饿死百姓之事发生,孤不论何种缘由皆治其罪!」

「反之,只要能救助灾民,不让灾民冻饿而死,所犯之罪不论多大,孤皆网开一面!」

「诺!」

在朱允熥的大刀阔斧下,济南城很快就恢复秩序。

各级官吏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救

灾工作,远近闻讯前来的灾民,也在各级官吏和兵丁衙役的管理下,井然有序地接受朝廷的救济。

本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却因为一场大火彻底激怒朱允熥。

他从海路经由大清河运过来的粮食,竟然在码头被人给烧了!

经过锦衣卫的强力调查,查知此事竟然是都指挥使陈治,伙同济南府几十名官员联手干下的案子。

原因也很简单,一旦有外地运来的粮食,他们之前囤积的粮食就卖不出去了!

朱允熥愤怒之下,将七十八名官员全都推到河运码头给砍了!

此举不仅震惊了整个济南府,连带着整个山东省都被震撼到。

这可是皇太孙第一次杀人啊!

而且一次就杀这么多!

此事过后,朱允熥也彻底明白了之前高明说的那句话了,所谓天灾实际上是人祸!

若是没有山东布政使前三排的人使坏,哪来的山东省受灾?

牢房内的赵子良和曲能,在得知皇太孙砍了七十八个人后,再也不敢拖延了,赶忙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供述出来。

朱允熥看着两人的罪状,对于山东,以及整个大明的感到一阵悲哀。

「罪臣赵子良谨奏!」

「罪臣任山东布政使期间,只编排了三个税名,分别是整修鱼鳞图册之笔墨税,黄册税,营建库房保管之保管税……」

「其余杂税名目皆历任布政使所遗留,罪臣不过是因循守旧而已……」

「所得税银分三部分,一部分给了地方各级官吏发俸,一部分用于官府迎来送往,一部分用于进献燕王、鲁王……」

曲能关于杂税的流向跟赵子良交代的差不多,再结合锦衣卫拷问其他官员得到的供词,基本上可以证明赵子良所说为事实。

另外,对于山东省历年所积攒之粮食之事,两人也有所交代。

「山东本就缺粮,历年所积粮食有限,加之边境用兵,粮食拆借、挪用之数不在少数……」

朱允熥看到这段供词,脑门顿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敏感地觉得这里有问题。

「虎叔,边军的粮食还能征调到山东省?」

虽说二虎只是个看门的,但他常年站在老朱的乾清宫外,耳濡目染了不少朝政大事。

「应该是有的吧。」

「朝廷早年是可以用粮食换盐引的,因此不少商人往边境运送粮食,然后换取盐引……」

「另外,此事可能牵涉到燕王,殿下您还是将赵子良带过来问问最好……」

「哦?」

朱允熥闻言当即命人将赵子良给拎过来,详细询问他关于粮食征调之事。

赵子良本来就在供词里留了个活口,如果皇太孙发现猫儿腻,自然会询问他。如果皇太孙没发现,他也就不用多说了。

现在见皇太孙正好问到这个问题,赵子良就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

「殿下英明!」

「此事确实非罪臣一人可为,罪臣不过来山东一年多,哪能犯下那般多罪名!」

「此事乃历任布政使都有所参与,罪臣不过是因循旧例,继续调集粮食给燕地罢了……」

朱允熥听到这里脸色蓦地一沉。

「你是说,孤的四叔将山东粮食调走了?」

「是……」

「我四叔要那么多粮食干嘛?」

「这……」

赵子良再次陷入为难之中,因为再说下去就有离间天家骨肉的嫌疑了。

「殿下,您何必明知故问呢?」

朱允熥

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孤真不知道!」

「赵大人,你如果不想自己的老婆孩子被发配教坊司,就老老实实给孤交代,少特娘的在这儿给孤打哑谜!」

朱允熥的这句威胁,成了压倒赵子良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破罐子破摔起来。

「罪臣知罪!」

「但罪臣之罪罪不容诛!」

「边军一直有走私之事,燕王更是镇守北地十数年,与北地蒙元部落,以及辽东女真都有贸易往来。」

「然则,北平府产粮有限,历年来一直靠盐引从山东调粮,这才导致山东府库空虚,一有旱灾就饿死人……」

「现在罪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只求皇太孙给罪臣个痛快,别牵连罪臣的家人,呜呜呜……」

朱允熥听到这里,气得直接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仰头望天。

在他锲而不舍地追问之下,他终于得到了一个自己最不想知道的真相。

山东这乱摊子,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折腾到他们老朱家的人身上!

高明看着朱允熥仰头望天的背影,脸上不由露出心疼之色。

虽说朱允熥贵为皇太孙,但他其实还是个孩子,本不该承受这些事情的。

然而,他生在皇家,又肩负着大明的江山社稷之重,只能过早地接触这些阴暗的东西。

高明一直默默地关注着,直至朱允熥垂下头,他这才走上前。

「殿下有决断了?」

朱允熥长叹一口气。

「此事就不告诉皇爷爷了,免得皇爷爷为难。」

「但燕王之事确实该管管了!」

高明闻言点点头道。

「陛下年事已高,确实不宜知道此事。但若是不让陛下知晓,殿下又该以何罪名惩罚燕王,并让燕王警醒呢?」

朱允熥也正为这事头疼呢。

既不能让皇爷爷知晓此事跟燕王有关,又不能放过燕王。

否则,他连自己良心那关都过不去。

「高师傅,您觉得鸩杀如何?」

「鸩杀?」

高明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开口劝道。

「殿下,您现在还没登大宝之位,可千万不能行此险招!」

「一旦让其他藩王知道这事,他们会联起手来反对您的!」

「孤不怕!」

「孤有朝廷百万大军在手,还怕他们这些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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