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伊尔的九月是雨季过后,大地草木葱茏。
这场旅行没有如楚辞盈愿望一般有任何单独行动的机会,因为动荡不安的边境,所有游客被要求严格按照旅行计划中的路线前进。她曾尝试联系在当地的同事,但是他们给出了明确的拒绝。
“你没有外交手续和护照,一旦开火我们没有办法带你离开。”
“没事的,我有经验。”
“亲爱的我本来不想说的这么直白:可是,你想无证行医吗?”
“什么?”
“T51条款吊销医疗外交护照的前提是,你的行医执照正在被审查、复合,或者有可能被吊销。”
“……”
她站在村庄前的田埂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泥土弥漫着湿润的味道闯进鼻腔,小巧古朴的人类群落布满了彩旗。年轻的姑娘头顶戴着一个有当地风格的花环,紧身的布裙更显婀娜,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她的肩颈和黑发,褐色的瞳眸彰显了外族人的身份。
“Anna你发什么呆!”在大使馆外邀请楚辞盈的欧美女孩叫劳拉,她此刻被同伴抱冲着甩进田边的泥潭,发出巨大的笑声,张开脏乎乎的手试图把一路闷闷不乐的新朋友也拉进来。
楚辞盈灵敏躲开,一脸无奈地抗拒:“…血吸虫…巴西利亚锥虫病,你忘了我和你说的。”
劳拉歪头,勉强回忆起第一天朋友给她看的那些恐怖的图满不在乎地摆手:“不是所有的泥巴都有乱七八糟的寄生虫啦。我们出发之前不是打疫苗了吗?还是你们中国的一个女士学者发现的。”
另一个人吃吃笑起来,挠了挠头崇拜地说:“我知道!yoyo Tu,诺贝尔奖。”
楚辞盈彻底服了。
她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第一,你打的疫苗是防疟疾的,也就是疟原虫。不是血吸虫,也不是锥虫。第二,屠呦呦是因为发现了青蒿素得了诺贝尔奖,不是疫苗。很感谢你关注世界科学的发展。”
“但是!”
“我已经看到你胳膊被水蛭咬了——”
“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不堪,可怜的“无证行医”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耐耐心心地把洗完澡的所有人都检查了一遍,被咬的消毒杀菌、身上有口子的简单包扎缝合、无意中呛水的塞了一把预防腹泻的药。
有人忍不住惊叹:“天呢,Anna你也太熟练了吧,搞得你好像在非洲生活过一样。”
医生的手一顿,抬眼笑了笑,被她照顾的大男孩一瞬间红了脸,被那双漂亮的黑色眸子盯上就好像忘记了一切,只知道下意识捂住透粉的耳尖。
楚辞盈没有说话,将纱布再次剪开打结,有点无奈地问——你们来之前一点功课都不做的吗?没有想过那些强制打的疫苗是干什么的吗?
天真莽撞的白人青少年们瞪着无辜的蓝绿眼睛:
整齐摇头。
“天哪。”楚辞盈捂住脸。
她那点旁的心思彻底打消,比起不知道需不需要医疗援助的本地人,怎么带着这群热情的笨蛋活过这周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仿佛真的如最开始所说,只是努力随缘见偶像一面,至于能否见到并不奢求,大半的时间都在疯狂的旅行。
楚辞盈被这种放纵自由的态度感染,也忍不住陪着他们疯玩。
也许劳拉他们唯一为见到B1153而做的付出是凑钱订了当地最好的酒店的总统套房。
“相信我,如果B1153来扎伊尔,他一定住最好的房间。”
“我们到时候就会是他的邻居。”
——这就是她给楚辞盈的、他们需要八个人男女混合打地铺的原因。
不过鉴于刚刚楚辞盈医者仁心、善良勇敢、美丽可爱的救人行为,他们愿意把最好的地铺让给他们最好的Anna。
再苦也没睡过地板的小医生:“……”
谢谢啊。
那个被水蛭咬了的男生最终在劳拉挤眉弄眼的鼓舞下约了楚辞盈单独出去,正好小姑娘在房间里因为执照的事情心烦意乱,就答应一起逛镇子中心的集市。
玲琅满目的蔬果和木雕摆在各式各样的毛毯上,商贩拿着不知名的鱼在吆喝。穿行其中,楚辞盈下意识捂紧了钱包,直到没有一个刺猬头小孩出现,她在恍然这里已经是另一个国度。
一个背阴的摊位鲜有人前往,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黑人婆婆。
她的脚肿大,粗糙缠绕的布条被不知名和奇怪颜色的□□晕开。楚辞盈皱眉,用法语说:“发炎了,不要再用不干净的东西覆盖伤口。”
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楚辞盈犹豫了一会,用英语重复了一遍。这下身旁的男孩听懂了,他身材高大,因为运动而晒的蜜色皮肤微微发亮,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莫名含蓄的情愫,他温声劝阻:“…是啊夫人,你该去医院看看。”
老人慢悠悠抬起眼睛:“天主教的医院不接收我。”
楚辞盈一下子就沉默了,反而是这个男孩不理解,刨根问底道:“凭什么,救死扶伤不是医生的责任吗?”
小姑娘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凝重了,她示意他不要再声张,蹲下来趁着挑选商品的动作递过去一张名片,低声说:“这是无国界医生组织在扎伊尔的负责人,你可以联系他们帮助你。”
黑人婆婆迟疑了很久接过,看着冷静、并不惊奇的她,突然开口:“挑选一条编绳吧,它们每个都有不同的意义。会是你美丽的陪伴。”
楚辞盈选了一条红黑相间的绳子,在末尾还串了铃铛和小珠子。老人一看便笑了:“是爱情。”
——你应该找个…才会幸福
——生几个孩子,两男两女就很好
楚辞盈的耳畔突然响起这段话,她猛地甩了下手,像被并不存在的火苗触碰到了一样。仿佛避让一只命运的野兽,她慌忙摇头:“我不要这个。”
“哪个代表勇气或者坚持?”
“这我不能告诉你。”老人吸了一口棉袋里的烟枪,“也许哪个都不是,也许哪个都是。”
她拉过楚辞盈的手,在小姑娘皱成一团的表情里给她戴上,老人的手又稳又有力量,让医生渐渐放弃了挣扎。她最后做了一次抵抗:“打个活结吧,万一走走就掉了呢。”
老人不置可否,松松地打了个不知名的结。
“扎伊尔河神与你同在。”
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