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派饭

正月过了,二月一到,房檐上冻着的冰溜子就开始化了起来。

这时候生产队开始忙了,大家套着马车,牛车往地里送粪,晚上不再有人来自家。老爸庆连山一下班就开始用手推车去西山拉土,堆在自家的园杖边上。

路过的人见了问道:“连山啊,你这是要干什么?”

老爸庆连山一边卸土一边回答:“这园杖子都不行了,我想砌个围墙,省的年年需要上山砍木头夹杖子了。”

“砌个围墙也好,用木头夹杖子,小鸡崽子能钻进去钳欺菜苗。”

“我也是想到这儿才砌围墙的,不就省的惹气了。”

“办法好是好,就是费功夫啊。”

“费一次功夫以后就省事了。”

“你说的倒也是。”

八一听了,万分地佩服老爸,没想到在七十年代老爸就有了环保意识,不随意乱砍乱伐树木来夹杖子。

八一家的园子很大,听老爸庆连山和老妈兰花说过足有一亩多地。老爸说他准备开春时买几棵果树苗栽在园子边上,家里几个孩子都爱吃水果,在这里只有偶尔来一些苹果卖的,其余的都是山里的野果子,山里虽然现在没有狼出没了,但是黄鼠狼啊,狐狸啊,还有蛇虫鼠蚁都挺多的,去山里实在是危险,园子里多种几种果树,什么杏树、樱桃树。李子树、山果树、还有苹果树一样种上两棵,可以从春吃到秋天。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八一已经听到哥哥姐姐们说自家只有一棵山丁子树,结的山丁子太酸,只有二姐庆文林不嫌弃,一个人吃个不停。

“爸,爸,前院吴家的李子好吃,你去要一棵树苗回来呗。”二姐庆文林扒着庆连山的裤腿叫。

“嗯呐,他家是干碗李子,可好吃了,熟的还早。”大姐庆文革也在一旁赞成。

“我要吃樱桃。”三姐庆文真举着小手喊道。

“我喜欢吃大苹果。”大哥庆文吉抠着手指说。

“谁不喜欢吃大苹果。”庆文林翻着白眼,“好像只有你一个人精,别人都傻似的。”

大姐庆文革立刻帮着大哥回怼二姐:“我看你啥都吃,就没有你不爱吃的东西。”

“嗯嗯,羊粪蛋也不嫌弃。”大哥庆文吉连连点头。

大哥庆文吉说的羊粪蛋是指他家屋后的一颗李子树,上面结的李子很小,就像羊粪蛋那么大,又酸又涩,大家都叫它“羊粪蛋”李子。

“总比没有吃的强。”二姐庆文林理直气壮地说。

八一点头,二姐说的也是。

春暖花开时节,八一脱下了厚厚的棉袄棉裤,换上了薄一点儿的棉袄棉裤,活动更自如了。

老妈兰花没事儿整理着着老爸庆连山从镇子上带回来的报纸,想要用这些报纸糊墙。

“别用报纸糊墙了,等我托人买的花纸回来了,用花纸糊墙,到时候我在找吊棚匠把咱家的棚顶吊一下,一起糊花纸。”老爸庆连山看到了对她说道。

老妈兰花一脸肉疼:“那得花多少钱啊?”

老爸庆连山不以为然地说:“花多少钱都得花,咱家房子盖上两年了,一直没钱收拾,这回我挣得多了,还不收拾一下?咱也学镇子上的人家,把棚顶吊上又好看又暖和。到时候把屋子里都糊上花纸,我在弄回来玻璃安在窗户上,那多亮堂啊——”

老妈兰花一听玻璃立刻赞成起来:“安玻璃行,你看咱姐夫家窗户上安着玻璃,屋子里可亮堂了,大姐坐在炕上绣花多舒服,阴天下雨都不怕。不想咱家,一到阴天下雨的就得坐在外屋门口开着门缝东西。”

坐在一边的小八一也鼓掌赞成,看看自家窗户上糊着的窗户纸,还不是全白的,晴天大太阳还好,到了阴天时候,屋子里黑乎乎的,真是难受死了。

老爸庆连山现在在大岭子镇上给矿上送信,他很会来事儿,爱说爱笑的,又在市里工作过,并不是农村上来的没有见识的泥腿子,不久就在矿上打成了一片,尤其受年轻人的欢迎。经常带回家几副白手套、几块香皂、一盒嘎啦油、一块花布、甚至还有一些白糖腊肉罐头什么的,都是那些小年轻送给他的。

第一个月老爸庆连山开回了四十元的工资,八一听了大吃一惊,不是说七十年代工人工资很低吗?一个月也就是二十多元左右,最多不超过三十元,邮电所的工资这么高啊!

其实八一不知道,如果庆连山在吉市里工作的话,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将近三十元。他回了镇子上反而比在市里开的多,因为整个大岭子镇住的人都是矿上的职工,镇子上的各个部门都是专门为矿上开的,所以待遇比地方上好,奖金多。

八一又开始捏着小胖手开始计算了,老爸一个月挣回来四十元钱,老妈在家务农,自家有自留地,队里到了秋天会分口粮,家里的园子又那么大,再养几只鸡,养两头猪,在农村里这不是好生活吗?

怪不得前世自己小时候从来没有亏过嘴,想要吃什么就可以去供销社里买呢。穿的也是比同龄的小孩子好,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穿过带着补丁的衣服,老妈总是给自己买一些漂亮的衣服,老爸还给自己买过好几件布拉吉呢,五岁就有了一双红色的拉带皮鞋,把同龄的小伙伴都羡慕的不得了。

只是自从哥哥姐姐们长大开始念书之后,家里逐渐开始紧张了,老爸才会拼命地挣钱落下了一身疾病。

······

农忙开始,公社派工作组人员下乡来督促春播。

“连山媳妇,明天工作组派饭到你家,别忘了去捡点儿豆腐。”大伯庆连田吃过晚饭到八一家里通知一声。

“大哥,这回来的是谁呀?”老爸庆连山问。

“还是公社的李书记。”大伯庆连田回道。

“哦,又是他,李书记最爱吃小葱拌豆腐,拌上生豆油。”老妈兰花说。

“嗯,李书记还特意说了,让我把饭派到你家来,他最爱吃你做的小葱拌豆腐,别人家都没你做的好。”大伯接过老爸递给他的春城烟,拿出来抽了一颗,剩下半盒揣到兜里去,“连山,剩下的给我了。”

“行行,你拿走吧,这也是别人给我的。”老爸庆连山连连点头,把大伯庆连田送了出去。

“大队有一年多没有往咱家派饭了。”老妈兰花一边放被一边对回来的老爸说。

八一很好奇,派饭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自从你生了八一,又做了手术,身子一直不好,大哥当然不会派饭到咱家了。”老爸庆连山脱鞋上炕,给正在发愣的八一脱衣服。“明天中午你也不用特意做太好的,焖一锅大米饭,炒个鸡蛋再拌个豆腐就行,做的太好李书记还会批评你的。”

“咱家还有一瓶鱼罐头呢。”老妈兰花抬头对老爸说。“人家每人给一毛钱带四两粮票呢,得给人做点好的。要不是以往工作组总在咱家吃饭,咱哪里有钱和粮票给孩子买饼干吃。”

八一听明白了,派饭不是白吃,人家还给钱呢。

“不用,鱼罐头留着给孩子们吃。”老爸庆连山摇摇头。“人家李书记下乡可不讲究,你就是给碴子粥就咸菜疙瘩他也吃的很香。”

“噢——我最爱吃鱼罐头了,咱们什么时候吃啊?”正在北炕闹腾的二姐听了欢呼起来。

“你就是属猫的,专爱吃鱼虾。年前你舅爷邮来的蚬子肉,都快被你偷吃没了。”老妈兰花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谁让我哥我姐都不吃呢,那只好我吃了。”二姐脸不红不白地回答。

“我最爱吃煎咸鱼。”大姐说。

大哥也举起手来:“我也爱吃煎咸鱼,还有蒸咸鱼,就着大饼子太好吃了。”

大姐:“就大米饭更好吃。”

老爸庆连山:“那就明天中午让你妈蒸一盘咸鱼,给你们就大米饭吃。”

“噢——”北炕的三人欢呼起来。

第二天中午,老妈兰花在厨房里忙碌着做饭,八一坐在外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就看到大伯带着两人走进院里,那两个人和大伯一样头戴草帽,穿着一身藏蓝色棉布褂子,挽着裤腿,黄胶鞋上全是土。

“我说连山媳妇儿,你这生的小闺女可真胖乎,长得也这么好看,给我做姑娘吧。”年纪大一些的中年人看到八一立刻把她抱在怀里。

老妈兰花围着围裙拎着饭勺子站在门口笑着回答:“我家这个土丫头可高攀不上李书记的。”

八一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个穿着朴素的中年人,啥?他居然就是公社书记?这么平易近人。

“连山媳妇儿,你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是贫下中农,身份是平等的。”李书记哈哈笑着说道,“我家里呀三个臭小子,就是没有姑娘,你家姑娘多,送我一个得了。”

“我可做不了主,得等他爸回来再说,他爸说了一个姑娘一个小酒壶,四个姑娘就是他四个小酒壶。”老妈兰花一边往桌子上端饭一边说。

“哈哈哈,四个小酒壶。”李书记仰头大笑,把八一抱进屋里放在桌子旁坐好,“那我一定要做老姑娘干爹了,到时候也有人给我装酒喝,好不好啊小八一?”

八一龇出八颗牙冲着他笑,一骨碌爬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咳咳@#$%^&*@#$%, 妈妈不不@#$%^&*@#$%。。”

八一还没有满周岁,说起话来口齿不清,累得口水流了二尺长。

老妈兰花抱起八一给她擦着,笑着对李书记解释:“她说客人来吃饭,我不让孩子上桌的。”

“嘿,小八一这么有规矩啊,伯伯不是客人,你和我们一起吃。”李书记笑着接过八一,又把她放在炕桌边。

八一抬头看着老妈兰花,看到她笑着点头,便也不客气了。

老妈兰花做了韭菜炒鸡蛋,小葱拌豆腐,还炖了一盘肉末豆腐,外加一盘蒸咸鱼,准备了四个菜。

“够丰盛的啊。”李书记看着桌子上的四个菜说。

“哦,蒸咸鱼是孩子们要吃的,这个肉末豆腐也是闺女点名要的。”老妈兰花赶紧解释,身后猫着三姐庆文真,一来外人她就躲起来。

“好,那我们就借光吃点了。”李书记笑了,拖鞋盘腿坐在炕头,一边吃一边分出心来给八一夹了鸡蛋放在小勺里喂她吃饭,八一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着,不时地指着豆腐碗要豆腐吃。

要知道平时老妈可是不舍得花钱买豆腐吃的,她炖的豆腐鲜嫩的很,又是用咸肉炖的,别提多香了。

八一吃了一小碗饭,撑的肚儿圆,打了好几个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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