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绣帕
明朝嘉庆年间,河北广平府姜武镇有一世家子弟,姓姜名华,其父高官致仕,其又善经商,故家境殷富,乃当地首富也。
姜华年过知命,膝下独子名唤炅珩,年方弱冠,眉清目秀,风流倜傥,自幼知书达理,一俊男也。
姜府富有,姜炅珩俊秀,故远近富贵人家皆欲与姜府结亲,媒妁纷至沓来,登门媒之。任凭媒妁巧舌如簧,言富户千金如何才貌美双全,然姜公子不为所动,皆婉言拒之。因其早有意中者,何家女子?乃其邻冯家一贫女也。
姜府对门贫邻,户主姓孟名宪希,膝下有小女名庆兰。庆兰虽小户出身,却性情温柔,容貌姣好,并通文墨书法,女红尤为精湛。其美貌备受富家子弟慕之,然只爱姜炅珩,二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其总角之后,被父母禁于闺房,不得与外交往,然爱之烈火,熊熊燃之,其与姜公子瞒双方父母私交久矣。姜府守门老仆早有觉察,然不敢告主知,恐公子嗔其多事,故瞒之。
一日,孟庆兰与姜炅珩幽会,其告知姜,其已身孕三月余,不知如何为之。姜闻后喜忧参半,喜己有后矣,忧己尚未明媒正娶孟,子生后名不正言不顺,有违纲常,若传出,孟何颜于世?其心急火燎般,慰孟数语,欲归之后,向父母言明,求解之。
次日晨,姜之父因事外出,其欲父归再求之。正此时,家丁持请柬禀报,言其启蒙师寿诞,请其赴宴祝之。其闻后,见父未归,遂告知母,备足厚礼,单骑启程至师家。师家崖村路遥,西距四十余里,祝后归时欲醉,又见天色已晚,其只得暂宿师家一夜。姜华归后闻之,见其当夜未归,定宿师家,欲明日派车接之。
姜府管家驾车赶往师家接之,车行至中途,其见道侧有诸人围观一处,并发惊叹声。其觉怪异,下车挤入围观之,见一男子仰躺于一大树下,已亡,细视之,啊!此男子正乃自家公子姜炅珩!其问观者因何而亡,方知姜公子自缢于树下,被观者发觉,经抢救无效而亡之。其速归,告知主,主闻罢大惊。姜华趋而至案发处视之,果见子亡,视现场断定,绝非自缢,定遭人害,其顿足捶胸,发誓欲将凶手绳之。
姜华问众仆,公子可与外人有隙,众答,公子平日待人和善,温良恭俭,不会与外人结怨。其又问,近日公子于外交何人?守门老仆见出人命,不敢再瞒,道出公子与孟庆兰幽会之事。其闻罢疑之:定孟家欲与吾结亲,恐吾拒之,遂杀吾儿以泄愤,造吾儿自缢假相,欲骗众脱罪。其遂即带人至县衙,状告孟家,求官府判之。
知县尤绪升堂问案,得知姜公子被害一事,速派仵作验尸,并派衙役押庆兰审问。庆兰得知姜公子罹难,悲痛欲绝。又得知己被认为凶手,不禁骇然失色。上堂后,其分辨自己无罪。尤知县问其可与姜公子私交,其未否之。尤知县喝问:“大胆刁女,汝勾引私通姜公子,大伤风化,已罪不容赦!后又恐结亲不成杀之,造自缢假相,企图骗世,实属罪大恶极,大明律法岂能饶之。”
庆兰闻罢,大呼冤枉,其将如何与姜公子交往,又如何约定告知双亲后待娶,详述之。并言知县为官昏庸,捉人有误,办案不公。尤知县闻罢,勃然大怒,焉能受此责之?喝令诸衙役欲动大刑,拷问之。
庆兰见状,悲愤交集,暗忖:若持己无罪,尤知县势动大刑,重刑之下,腹中胎儿必难保全,姜公子血脉将断之。若承认己有罪,成杀人凶手,天大冤屈恐难以昭雪,家人亦会连累。为保腹中胎儿,其咬牙认罪。求曰:“吾可招供,然犯女有一求,待姜公子出殡之时,让吾痛见一面,吾死而无憾矣。”尤知县见庆兰轻易招供,又对姜公子有如此之深情,顿生疑,觉此案非同一般,案中定有蹊跷。当即退堂,暂将庆兰押入大牢,候审之。
翌日,恰监察御史董立明巡察之广平府,尤知县将此案上报以求解。董御史查阅卷宗,觉此案疑点重重,其疑曰:“此案疑点颇多,一者,孟庆兰无杀姜炅珩之动机,男欢女爱正热恋之时,焉能有杀机而动之?二者,庆兰一弱女子焉能将力壮姜公子杀之?弱女焉能有力扶尸造自缢假相乎?”尤知县曰:“下官亦有此疑,莫非杀人凶手另有之,下官百思不得其解,敬请董大人明断之。”董御史问姜尸置于何处,尤知县答置于牢内一阴室,尚未交付姜府葬之。
董御史亲至阴室细察之,见姜尸颈有掐痕,断定凶手先狠掐其颈,其断气后,再用绳系套于树支干,举尸将颈入套,造自缢之假相。董御史取绳套细视之,见绳套血迹斑斑,姜被掐而亡,尸未出血,何来血迹?其近鼻而嗅之,绳套发污血油腻之味,其甚疑之。
董御史回县衙内室,即刻提审庆兰,问:“当初汝与姜公子幽会时,可有家人知晓。”庆兰答未有。董见庆兰貌美,又问:“平日可有人对汝骚扰之?”其略思,答:“确有之,然被吾斥退矣。前几日傍晚,有一屠夫姓冷名兴,相貌丑陋,品行不端,吾甚厌之,其肉铺距吾家西,相隔只有百步余,其上门前来骚扰,被吾呵斥逐出,狼狈去也。”董御史闻罢,当即取消其刑具,令其暂居府后,由一女仆陪伴,候审之。
次日晨,董御史化装成平民,携手下数人,皆身着布衣,佯装至冷家肉铺购货,言欲购一现杀整猪。屠夫冷兴悦而领其入后院,令伙计取圈内一肥猪,用绳缚腿,冷亲操刀宰之。其见缚猪腿所用之绳与姜缢绳同,顿喻矣。喝令手下:“将冷兴拿下,押入大堂!”
冷兴被押至大堂,方知购肉者乃监察董御史也,其胆战心虚,惶惶然。董御史喝问:“大胆屠户冷兴,汝骚扰民女孟庆兰,并妒杀姜炅珩,从实招来!”其大呼冤枉,言己垂涎孟庆兰美貌不假,然绝不会行杀人之举,己虽一屠夫,从未敢杀人,请大人明察之。
董御史出示缚猪绳证据,怒拍惊堂木,喝问:“汝掐死姜炅珩,造自缢假相,欲满天过海,现缢绳乃汝之缚猪绳所用,汝尚有何词辩之?”冷辩曰:“或许姜炅珩窃吾缚猪绳自缢,吾焉能知之?”董御史见其胡言狡辩,大怒,令衙役杖责用酷刑,然其强忍,皮开肉绽,仍不招之。董御史无奈,暂将其关入大牢,候审之。
午后,董御史携手下亲查冷兴居室,欲查出铁证,然未果。其怏怏然归时,忽阴风大起,从冷家屋檐下吹出一手帕,飘飘然落于其足下,其捡起,见白底手帕上绣“珩兰同心”四红字,见帕四周绣有花边,绣技精美,绣手定巧手也。此时阴风骤停,怪哉?因何帕从冷家屋檐下刮出、恰落于吾足下?珩兰二字所指何意?珩,玉也,兰,花也,莫非指炅珩与庆兰?遂将绣帕放入袖内,归之。
归县衙,已黄昏,董御史即刻点灯升堂,先提审孟庆兰,其将绣帕示之,孟见之,顿痛哭,泣曰:“此绣帕乃小女送姜公子定情之物,帕绣‘珩兰同心’四字乃吾亲手绣之,冀望能与姜公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也。”
董御史又提审冷兴,问其绣帕从何而来?为何被风从冷家屋檐下吹出?其见绣帕,色大变,瞠目结舌无言对之。于铁证下,其无法辩之,只得低头认罪,画押招之。
原冷兴因相貌矮丑,年过四十无女嫁之,冷锅冷灶,孤身一人。其见孟庆兰貌美,垂涎三尺,当其知孟与姜之私情后,遂悄然溜进孟家,企图非礼孟,言若不从,则即刻将孟与姜私情传出,让孟羞于世。孟不从,将其痛骂逐出。其怀恨嫉妒,欲杀姜以报复,绝孟之所爱,再谋孟转意,娶而代之。
次日晨,姜炅珩至冷兴肉铺购肉百斤,冷问何用,姜答欲贺师寿而作寿礼。闲谈时,冷知姜师居于镇外西四十余里崖村。冷见姜骑马携礼贺师寿而去,其思量姜需傍晚归,其杀意大起,午后带一缚猪绳,于道侧伏之。然姜一夜未归,其候之天亮,方见姜归,其速伏于大树下,待姜骑马近前,突蹿出,猛击姜首,姜被击晕,马落荒而去,其骑姜身掐颈,姜断气。其系绳套于树枝,举姜尸,颈入套,造自缢假相,后从姜尸搜银两少许与一绣帕,用帕包劫银,塞入怀逃之。
冷归,恐绣帕被人发觉而暴露,定遭官刑入法场。其仰首寻之,见屋檐下有一旧鸟巢,遂将手帕塞入匿之。
案真相大白,冷兴嫉妒姜炅珩,垂涎孟庆兰美色,于无法得逞之,竟杀死姜,以图报复。丧心病狂,手段残忍,当堂被判秋后斩。百姓闻之,赞董立明办案如神,齐呼似包公转世也。
孟庆兰获释。姜炅珩丧发之时,其扶棺恸哭号啕不止,棺盖久不能扣之。众闻撕心裂肺哭声无不潸然泪下,忽见姜睁双目,长吁气,体稍动,突坐起,众见之大惧,以为诈尸,皆远逃之。然孟不离不弃,怔然望之,姜问曰:“吾因何至此?”啊!姜起死回生矣!孟惊喜大呼,众茫然而返,果见姜复生,转惧为喜,无不悦也。
姜炅珩陈尸三日后苏醒,奇也!其醒后叙其所遇,其言死后,魂飘飘然起,离身而去,目睹冷兴之恶为,后随尸飘向县衙,尽观尤知县审堂之经过,见孟庆兰蒙冤,恨己不能言辩之。后见董御史捕冷兴,因证据不足而忧,欲助之。
姜魂见董大人至冷家搜查,无果而归,遂兴阴风刮绣帕至董足下而示之。董获铁证,判冷死刑方结案。其魂返尸身,闻孟恸哭声,渐苏醒之。
姜炅珩与孟庆兰喜结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翌年孟分娩,产一男婴,姜府上下,皆大欢喜,共庆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