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刁术士

二百四十八刁术士

大理元亨九年,宣宗之母久病不愈,宣宗下旨,命洱源知县李璟于花丛山前督造七层八角塔,以此为皇太后祈福增寿。旨令年底竣工,若误期则判李璟满门抄斩!

李璟接旨后,急备料,命众工匠开工建造。然工程进展极不利,塔建至三层之时,忽狂风至,架上之工匠数者跌落受伤。祸不单行,次日塔之承重木梁突断裂。事后,众说纷纭,皆言此塔存邪,诸工匠纷纷弃而逃之。朝廷规定工期迫近,塔却停留于三层,无竣也。

李急若热锅内之蚁,惶惶不可终日矣。其请数位道士高僧做法辟邪,至此观后,皆言己道行浅薄,无可奈何也。木塔乃圣旨督建,李不敢上奏言其有邪,亦不敢移其方位,然误其工期有抄家灭族之罪!李进则不成,退则亦不成,急火攻心,患颈肿之怪疾,遍请杏林诸医疗治,皆难愈,病愈发重,脖颈肿如股,咽喉细若箸,至水米难进,言语难吐之状也。

诸名医束手无策,李心灰意冷,心思:皇上尚无灭吾族,此怪疾缠身,吾命先休矣!府内孙师爷出谋曰:“大人,吾闻怪疾乃妖邪作祟也,若张贴告示,遍请能者异士,或许能及也。”李点首允之,抱侥幸以试之。

告示张贴数日,有一德宏州之术士,姓刁,云游至此,见城门口之告示,遂揭榜,称己能治此怪疾。术士乃借禽兽施法投医行药也,其游走四方,江湖气浓矣,本难登大雅之堂,然李为保命而不顾,恭敬请刁进府。李见刁虽骨瘦如柴,然骨骼清奇,双目炯然,遂施礼,指己之颈痛而不能言,请谅之。

刁视李之病状后,慰曰:“大人之病无需号脉则明之,此怪疾今日可解,明日可痊愈矣。”李闻此大言,心中不悦,不号脉安知病情乎?其不动声色,心中暗忖:若此者难治吾病,吾以其欺官罪论之!

刁摆上供桌,点燃蜡烛,命李手下将一只蟾蜍抓至,将倒满黄酒之碗置于案桌中,又将九条虫蛹放置酒碗中,手挥宝剑空中画圈,口中念念有词,突将蟾蜍抛向空中,待蟾蜍落于桌上,迅将其抓住,用宝剑斩其喉,其血迸出,落于碗内,遂将酒碗举起至李前,敬酒曰:“请大人服下,则病痊愈矣!”李视碗内虫蛹蠕动于污血之中,心中作呕,然为保命,咬牙饮下。其疑有假,命手下将刁请入后室暂歇二日,以验之。

果如刁之言,一个时辰后,李觉颈肿渐消,至傍晚,竟觉颈复正常,出气均匀,饮食无阻。次日,多日之怪疾竟痊愈,真乃奇哉!李大喜,命手下大摆筵席以谢刁救命之恩。

席间,孙师爷于李耳语曰:“此术士果真神通,不妨让其解建塔之难以助大人平安也。”一语点中。李手持酒杯于刁前敬酒,婉言曰:“大师救吾一命,恩同再造,然大师法术再神通,吾只能再活一年矣。”刁不解其意,惑然问曰:“吾不喻矣,大人何出此言?”李遂将建塔之事祥述之。刁游走江湖已多年,惯于豪爽直白,闻李之详述,心思:汝之言虽委婉,然吾已明之,无非让吾解建塔之难也。其皱眉而坦然曰:“汝毫不豪爽,求吾解难不直言,却拐弯抹角言之,似前日请吾治病,却对吾疑之,真乃言行不一也!”

李闻此嗔言,心中恼怒,汝一小小江湖术士,竟敢当众如此羞辱本官,气煞吾也!然刁有救命之恩,李不宜发作,场面一时难堪。此时,恰侍女端菜入门,孙师爷借此圆场曰:“大师,请品此菜,此乃角斗菜,用两羊头顶角而烹之。”孰知刁不客气,推盘而拒曰:“羊头乃上供之品,吾不食之,明日请让吾观塔,吾定将建塔之难除之,以解李大人之忧也。”

刁之言一针见血也,让李颜面扫地,知县竟让一江湖者羞辱,实属笑谈也。李本心胸狭窄,表面佯装客气,怨恨却深埋心中待发之。

次日晨,李携刁术士至建塔处。塔建于海西湖西侧,花丛山前。刁立于塔前,极目远眺,皆山峦重叠也,其视后而笑曰:“此塔遮山神之目,焉能不架塌梁断乎?”李闻而惑曰:“若此,先前道士与高僧因何不言乎?”刁冷言曰:“汝之不慧,此塔乃圣旨督造也,孰敢多言之?”刁又一针见血,李恍然大悟,众道士高僧并非无能为之,实属有碍皇权威严,不敢道破玄机耳。

李求曰:“大师可有破解之法?若不能如期竣之,则吾与家小之命休矣。”刁思量良久,觉李非可信之人,然念其有家小,若皇上降罪,殃及无辜,遂动恻隐之心,允曰:“吾可助汝设还愿局以解之,然需百只山羊封喉之血,一年之内,洱源县内不可伤及一山羊,以此偿之,可否?”

李满口允之,命兵丁征收山羊,并颁布法令:洱源县内,从此一年之内不准杀戮山羊,违者格杀勿论!不足三日,百只山羊筹集,刁用此百羊之喉血书写黄符一道,埋于塔基之下,并叮嘱曰:“有此黄符,山神必知建此塔为还愿也,汝若不破许之愿,则塔顺利竣工,若破,则前功尽弃矣。”

刁术欲功成隐退,然李却百般阻之,其一则欲观黄符之功效,二则欲留刁为其日后所用。然刁乃游走江湖、广播善种之士,安能受此束也?当众断然拒之,李勃然翻脸,吼曰:“汝前些日酒席间放肆无礼,今又不识抬举,让本官难堪,请汝狱中歇数年,休怪本官不仁也。”

刁身陷囹圄,痛定思痛,悔之晚矣!其顿足唾骂李禽兽不如。然李已知刁之根底,手不操禽兽,无能施法脱身,如普通一草民也。

牢中有一狱卒,姓韦名瑚,原乃一秀才也,因屡试不中,家道又中落,不得已,屈身任狱卒之差。一日,刁见韦举止文雅,断定其不得志之书生者也,遂趁送饭之机,与其盘聊,韦见过刁之法术,亦愿意聊之。数次之后,二人感情渐深,刁直言曰:“吾视汝乃不得志之秀才也,汝若肯助吾越狱,吾将让汝仕途广进,鹏程万里,汝可愿否?”韦点首问曰:“吾愿打开牢房,助先生越狱,然此处监管极严,层层设防,安能逃乎?”刁曰:“汝尽管放心,吾自有妙法可逃之。”韦问有何法可安然逃之,刁曰:“汝明日捉活俩鼠,带进狱中,交吾手中,则可成功矣。”

次日晨,韦遵刁之嘱,将捕获俩鼠带至狱中。刁取韦之腰刀,斩鼠之喉,掐诀念咒,施奇门遁甲之术,携韦逃至数百里之德宏州,返归之。

刁取红蓝两丸药交韦手中,叮嘱曰:“此医治百病之灵丹妙药,当今太后久病不愈,汝可将此药献奉朝廷,必得重赏,此红丸让皇后先行服下,病情即刻见好,汝后言之,若痊愈必须于今年腊月服下蓝丸,服时需先服药引。”韦问药引何物也,刁曰:“汝腊月初八至洱源,吾自会告之。”

闻刁越狱,李大惊,恐刁破还愿局,则前功尽弃矣。其惶惶然查阅书籍,见书中言:设还愿局者,若亲自破局,必遭天谴而丧命。其稍安,料定刁绝不敢亲自为之。至年底,工期将近,塔建至七层,欲竣工之时,忽朝廷之钦差至此。钦差非监督工程来此,乃取药引至此也。钦差者谁?乃狱卒韦也。韦献药有功,被皇上封为钦差,至洱源取药引以求皇后痊愈也。

韦至洱源后,不动声色,居行辕以待刁。腊月初八日,刁如约而至,韦心大安,若刁不提供药引之方,则韦难逃欺君之罪。刁将药引之方交于韦手中,其展开,见上书:只需洱源县一山羊之封喉血滴入碗中,配红丸于腊月十五服下,则太后之病可愈矣。

韦阅药引方后,举目再视刁,刁已无踪矣。韦此时大悟,明刁之用意,此药引必破李之还愿局,若不遵刁之意办置,则太后病不愈,己命休矣。权衡利弊之后,当然保命为上,遂将药引方交于李,命其即刻办之。

李见药引方,顿失色,大骇,然其不敢抗命,只得遵命行之。其深知药引取后,则己之命亦休矣。一夜之间,其竟怪疾重犯,一病不起,只待恶运降临。佛晓之时,其恍惚见刁进寝室,李璟刁曰:“吾知汝从中搞鬼,汝欲何为?”刁骂曰:“汝狼心狗肺!吾为汝治愈怪疾,助汝设还愿局建塔,汝却恩将仇报,居然将吾投入狱中,饱受煎熬,让吾只待命休也!”李曰:“汝之妖人,滥杀禽兽,设死局,借韦之手陷害本官,……”言未罢,刁狂笑曰:“汝可知,蓝红二丹乃起死回生之药也,毋需用药引,只因报仇,枉杀山羊之性命,从今后,吾再亦不为也,此皆由汝而引起,汝不受罚,焉能休也?”李闻罢,气血上涌,竟一命呜呼!

翌日,塔轰然倒塌。皇帝闻之,震怒降罪,然李已亡,无奈,见母后病已愈,只下旨抄其家而未灭其族也。

刁术士离开洱源,踏上云游之路,后不知其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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