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 艳阳高照,全。
,离东华门并不远。
清儿,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往皇宫赶。
皇后上了年纪, 膝下无儿, 平日与长公主走得近, , 惦记着王怡宁两个孩子孤苦, 下口谕让她带着孩子进宫,后来又子,干脆让王家将孩子全部捎进宫。
这是珂姐儿第一次入宫, 也是她第一回在人前露面,谢云初少不得装扮一番, 也交待一番。
乳娘丫鬟不能同去,谢云初怀着孕如何照看得过来,三太太做主安排家里姑娘各人看一个。
王书琴主动抱起了珂姐儿, 三太太便让王书仪去帮衬王怡宁, 王书仪不肯,“嫂嫂怀着孕, 身边没两个人不成吧,我还是跟嫂嫂。”
姜氏瞪了王书仪一眼, 王书仪小跑至谢云初身边。
王书雅主动跟王怡宁道,“我来帮小姑姑。”
自从王怡宁出事,长公主遣了两名宫女给她使唤, 这两人是可以带入宫的,她身边不缺人,“你去帮着你大嫂嫂。”
大奶奶苗氏还有两个呢。
余下窦可灵带着儿子瑄哥儿, 许时薇家的玥哥儿还在襁褓,自然不能入宫。
到了东华门,所有人下来马车。
窦可灵牵着瑄哥儿与大奶奶苗氏走在一处,王书仪知道谢云初不待见自己,便主动揽下抱侄女的活计,让王书琴掺一把谢云初。
王怡宁家的大女儿晶姐儿是宫中常客,牵着妹妹杏姐儿走在最前。
王怡宁则陪着谢云初慢悠悠在后面踱步。
她目光落在瑄哥儿身上,“瑄哥儿长得像可灵,人也机灵。”
姜氏在一旁听了不高兴了,“谁说他像窦氏,他明明像他爹,像爹才能生得这般健壮。”
王怡宁吃过婆婆的亏,就不爱听姜氏这话,“那珂姐儿呢,珂姐儿是不是得像云初?”
姜氏立即道,“珂姐儿当然也像书淮,不像书淮,她能这么漂亮?”
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王怡宁气笑,“只要是二嫂的孙,就必须像您儿子,对吧。”
“那是自然,若是生得不像爹爹,如何得祖父祖母疼爱。”
当婆婆的哪个不希望孙儿像自己儿子。
像玥哥儿,生下来时还有几分像书同,越长越像许时薇,姜氏就不高兴了,抱得也少了。
王怡宁又笑吟吟道,“这么说,书淮没长好,他就该像二哥才对。”
姜氏脸色倏忽一变。
王书淮相貌随她。
姜氏没吭声。
王怡宁见她脸色堵得泛青,暗暗好笑。
其实姜氏几个孙子当中,她最喜欢珂姐儿。
珂姐儿像王书淮,王书淮像她,也就是说孙辈中最像她的是珂姐儿。
只因跟谢云初闹了别扭,她就不常见到孙女。
今日好不容易带出来,被王书仪牵着蹦蹦跳跳,姜氏看着有些眼馋。
王家人先去长春宫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和国公爷去了奉天殿,陪着皇帝议事,众人先在殿内候着。
谢云初去了恭房,姜氏逮着这个功夫,连忙朝女儿使眼色,
王书仪有些笨,“娘,怎么了?”
姜氏不满女儿嚷出来,朝珂姐儿睃了几眼。
珂姐儿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的小背搭,一条小小的马面裙,梳着双丫髻,髻上系着两个嵌葫芦的红绦,胸前还挂着萧幼然送的璎珞,手里抱着一面拨浪鼓,虎虎地蹲在那里玩。
王书仪明白了,立即牵着珂姐儿往姜氏那边指,姜氏将手里一串珠子退下来对着珂姐儿晃,诱她过去,珂姐儿是个人来熟,对着谁都爱笑,便抱着拨浪鼓笑嘻嘻过来了。
王书仪立即教她,“喊祖母。”
珂姐儿便喊:“姆姆....”
姜氏哭笑不得。
随后珂姐儿便伸手去拿那串珠子,姜氏也不好不给她,便让她拿着玩了。
谢云初出来时便瞥见这一幕。
姜氏余光注意到她,刻意清了清嗓子,“嗯,拿去玩。”
珂姐儿很聪明,得了好东西兴奋朝谢云初奔来,仰着小脑袋将那串珠子递给谢云初,
“娘,娘!”
献宝似的,叫的可清脆了。
姜氏脸都气黑了。
她又不是给谢云初的。
那珠子虽小,却也是一串珊瑚珠,价值不菲啊。
谢云初当然不会要姜氏的东西,她一点都不稀罕,只是孩子小,这会儿还回去她必定哭,她打算等回去寻个类似的给珂姐儿,再把那个还给姜氏。
她便笑着道,“珂儿自个儿玩。”
珂姐儿便霸气地往手上一套。
这时,瑄哥儿瞧见了,也跑向姜氏,“祖母,祖母,瑄哥儿也要....”
瑄哥儿快三岁了,口齿比珂姐儿清晰。
姜氏抚了抚额,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厚此薄彼,手上玉镯不可能给瑄哥儿玩,便从兜里掏出两个金裸子,瑄哥儿看着不如珂姐儿的好玩,皱了皱眉,一旁的大太太笑着教导他,
“傻孩子,妹妹那个只能在手上挂挂,你这个却是可以去买吃的买玩的,比妹妹那个要好呢。”
瑄哥儿满意了,也高高兴兴去塞给母亲,窦可灵笑得很勉强。
给珂姐儿是一串价值不菲的珊瑚串,到她这儿就是两个金裸子打发,裸子又小,不值几个钱,心里呕得慌,面上却不能说什么,窦可灵也学着谢云初的语气,“你自个儿玩吧。”
瑄哥儿更高兴了,想起曾祖父曾经教导他,得了好东西要分给妹妹,他便将掌心摊至珂姐儿跟前,豪气道,“给你一个。”
珂姐儿笑眯眯捡起一个,然后朝瑄哥儿做出个亲亲的姿势,每每娘亲给了她好东西,她都要亲娘亲。
瑄哥儿立即把脸凑过去。
王书琴见状,急得不行,连忙过去把珂姐儿拦腰抱住,
“不可以,你只能亲娘亲,亲姑姑,其他人不可以亲哦。”
众人笑成一团。
不一会长公主回来了,听到里面欢声笑语也露出温和。
众人连忙给她见礼,四太太上前殷勤问,“怎们不见父亲?”
“你父亲去了前朝宴客,”长公主在殿中立住,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孩子们都被各自母亲拘着,纷纷躲在大人身侧带着畏惧或好奇的看着她。
唯独珂姐儿一双眼笑吟吟望着她,孩子生得极好,眉间一点朱砂,笑起来人见人爱。
这孩子大方,像极了她爹娘。
长公主在上方罗汉床坐定,王怡宁要上前伺候,被四太太一拦,“你身子还没好,歇着去。”忙亲自替长公主净手,大太太也在一旁奉茶,长公主净完手却没接茶,而是朝珂姐儿招手,和蔼问,“你见曾祖母笑什么?”
珂姐儿蹦跳上前,倚着长公主膝盖,朝她发髻指了指,
长公主有些好奇,她看向朝云。
朝云想了想倒也明白了,“您不是有一对芙蓉花点翠银镀金簪子么,原先赏了一只给二少奶奶,估摸着姐儿瞧着眼熟。”
长公主哈哈大笑,“这簪子不能给你,怕伤了你,不过曾祖母倒是要赏你一物,”
“朝云,去从湖州上贡的那批羊毫里挑一只大的给珂姐儿玩。”
不一会宫人端来好几个盒子,每个孩子均有赏赐,独珂姐儿又多了一支笔。
小小孩儿抱着那只大羊毫在母亲膝盖上划来划去。
长公主喝茶时便吩咐谢云初,
“你是个有学识的,别学那些眼皮子浅的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好好教她认字读书,等她大了,来我身边伺候笔墨。”
谢云初听到这里心神微微一震。
是当真看重女儿有意栽培,还是用以拿捏王书淮?
如果是前世,必定是后者,如今嘛,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希望长公主已真心拿他们当自己人看待。
她立即垂首应是。
大家艳羡不已,尤其是王怡宁,
“娘,您对女儿都没这般好。”
长公主睨着她轻哼,“你以为我不想,我最想培养的人便是你,是谁打小跟个假小子似的四处晃悠,不务正业不肯读书,你若是有朝云这样的见识,这会儿和离了,你就该入宫陪我,如今瞧你这模样,你还是回你的郡主府逍遥快活去吧。”
朝云俏眼嗔嗔,“殿下要宠女儿便直说,非得拿我作比,我有什么能比怡宁呢,她有您罩着,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
长公主没好气瞪她,“我没罩着你吗?”
大家伙又是笑,纷纷替长公主说朝云不是。
时辰不早,长公主带着一屋子女眷并孩子去坤宁宫见皇后。
皇后少不得又夸孩子们一遭,其中又最是喜欢珂姐儿。
“这孩子生得像书淮。”
长公主温和道,“淮哥儿小时候可没她这么机灵,她讨喜。”
皇后吩咐谢云初,“没事常带她入宫来玩。”
长公主失笑,“眼下可不成,她怀着孕呢。”
皇后闻言看向谢云初小腹,她今日穿着一件宽大的对襟宽袖,遮掩了隆起的小腹并饱满的胸脯,皇后满脸讶异,“瞧这身段,哪像怀孕的,淮哥儿真真命好。”
“可不是?”每每有人夸谢云初,长公主面上便有光,随之而来的便是替自己正名,“我的眼光能差吗?”
这时,王怡宁在底下清了清嗓子,
长公主看了女儿一眼,面露赧然,揭过这个话题。
已是午时,皇后与长公主带着王家女眷并宫妃去延庆殿。
孩子小,正是活泼好动之时,皇后准许媳妇们带着孩子去殿后的花园里玩。
谢云初怀着孕不敢轻易走动,便吩咐王书琴万要看好了孩子。
孩子们撒丫似的跑去花丛里。
王怡宁家的晶姐儿与苗氏的林哥儿年岁最大,带着弟弟妹妹去里面捉蛐蛐追蝴蝶。
除了王家,还有一些皇室宗亲家的孩子。
王书琴等人追不上,便坐在花厅里看着,四周均有小太监围守,五步一人,安全得很。
晶姐儿个子高,踮着脚摘了一朵桃花,正打算插入妹妹杏姐儿的发髻上,这时面前刮过一阵旋风,一个七八岁的小世子伸手将她的花给夺走了。
晶姐儿大怒,“还给我!”
那位小世子叉着腰,将那桃花搁在掌心显摆,“有本事来拿呀。”
晶姐儿追着他跑,跑了一阵气喘吁吁,晶姐儿委屈地瞪着那小世子,“等我爹爹回来,让他揍你。”
那小世子嚣张一笑,“傻丫头,你爹爹已经死了,没人给你撑腰了!”
他将那朵桃花往上空一抛,笑声震人耳膜。
晶姐儿闻言人怔怔立在那儿,泪珠儿在眼眶打转,她已经许久没看到爹爹了,爹爹去哪儿了?
晶姐儿不敢哭,今日是皇后生辰,娘亲嘱咐过她不能哭。
她蹲下来将脸埋在膝盖上。
这时,一道无比高大的身影罩了下来,他蹲在她身侧,捏着两朵更大更绚烂的桃花给她,他神色平静,语气温和,
“孩子,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别担心,谁也不敢欺负你,谁欺负你,伯伯帮你揍他。”
晶姐儿含着泪看向高詹,她见过高詹,这位伯伯总是悄悄给她买零嘴,还不许她告诉爹爹和娘亲,晶姐儿看到他有本能的依赖和信任,她瘪着嘴,“高伯伯,他欺负我!”
她指着那个小世子。
小世子见到高詹,顿时打了个冷颤,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跑得太快,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晶姐儿顿时破涕为笑,“你活该。”
小孩子玩闹,高詹不可能放在心上,他教导晶姐儿,“别怕,以后谁欺负你,你便欺负回去,出了事还有伯伯给你罩着!”
晶姐儿得到鼓舞重重点头,不一会接过高詹的桃花,一朵插在杏姐儿发髻上,一朵插在眉姐儿发髻上,
两朵花分了,就没珂姐儿的了。
珂姐儿眨巴眨眼有些眼馋。
这时,一双熟悉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抱起,王书淮搂着她来到那颗桃树下,
“来,珂儿自个儿摘。”
小孩子手没个轻重,力气也大,一把抓过去,花瓣四飞五散,红艳艳的花瓣落在她脑门,衣兜,还有爹爹的肩头,珂姐儿捧着两腮乐得直笑。
高詹站在王书淮身边,看着院子里嬉戏的孩子,而王书淮的目光则投向远处立在廊庑下的谢云初。
那夜过后,他担心谢云初不愿见他,一直没去后院,只夜里回府立在墙外听听佳人笑。
他忽然开口问高詹,“那珠紫皮石斛从哪得的?”
高詹回道,“燕山西北角那片深林里,我寻了两日方寻到,怎么,你要替谁寻?”
王书淮转过眸来,将孩子脸上的花瓣摘落,“内子体弱,想寻一株替她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