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乌金西垂, 无,天地如同缤纷彩炉。

汗黏着掬仗,谢云初慢慢将掬仗从右手换去左手, 她晃了晃生疼的右胳膊, 左探, 缓了一会儿, 又换回来。

王怡宁更是额汗淋漓, 片刻前她击中对方一名姑娘, 将人抡去了马下,。

谢杨惜燕,沉声道, “小姑姑,咱们中圈套了。”

夕阳里, 两位姑娘一红一蓝,并排坐在马背上。

王怡宁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杨惜燕仗着自己人多, 不惜以人换球。”她们用两人夹击王怡宁, 以队友的牺牲换来胜利。

不过王怡宁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论输赢, 我先出出气,待会我主攻杨惜燕, 有本事她为了赢球把自己换下去。”

话落,一马当先抡起掬仗朝对面第三人冲去,这一场谢云初发球, 她飞快地用掬仗赶着球往对面驰,

杨惜燕见状立即与福园郡主双双夹攻而来。

另外那一名姑娘极是聪明,策马往一边试图引开王怡宁, 哪知王怡宁半路杀了个回马枪,掬仗对准杨惜燕侧面攻去。

杨惜燕立即掉头去躲,“福园救我!”

福园郡主飞快抬起掬仗迎了王怡宁一杆,王怡宁敏锐,及时收杆猛地掉了个马头,又重新逼近另外那名姑娘,那位姑娘吓得后撤,不防跌落马背。

王怡宁一人调动对方三人,赶着空档,谢云初有条不紊地抡起马球,从夹缝中朝球门射去。

“中了!”

“漂亮!”

场外擂动,为谢云初和王怡宁扳回一局而喝彩。

两位姑娘策马回旋,在半路击了一下掌。

“小姑姑威武!”

“你也不赖!”

双方重新回到起点。

这下,对方也只剩下福园郡主和杨惜燕。

杨惜燕恶狠狠瞪着王怡宁,“倒是有几分胆魄,不输当年的长公主。”

福园郡主眉眼一翘,“你别抬举她,她哪里能跟姑姑比。”

杨惜燕眼底戾气横生,“不行,咱们得想个法子,扭转局面。”视线在谢云初和王怡宁身上来回扫,“你盯着谢云初,我来对付王怡宁。”

福园郡主颔首,那谢云初看着高挑纤细,是一朵俏生生的美人花,福园郡主有些心生不忍,“我若把人抡下去,她会不会哭?”

杨惜燕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笑,把人抡下去,咱们就赢啦。”

话落,两位姑娘同时带球,跟一阵旋风似的刮过草地。

不远处一三山亭里,皇帝带着朝臣居高临下观看这场比赛。

高国公也闻讯赶来,晓得是自家媳妇挑起的事,连连朝国公爷拱手赔罪,“是家里儿媳妇失礼了,还请陛下恕罪,请王国公海涵。”

国公爷负手淡笑,“孩子们闹腾闹腾,不打紧。”

随后目光移向场上,小女儿的骑术是他手把手教的,出色是理所当然,至于谢云初....国公爷看了一会,问身边的王书淮,“你媳妇不是骑术差,她是许久没骑,有点手生,你看她姿势,调整马缰的速度,十分精准,”末尾问了一句,

“像是被人精心教导过,淮儿,不是你教的吗?”

王书淮面平如水,没有应国公爷的话。

夕阳透过树梢洒落斑驳的光,浮星碎金跌进他眼底,均被那幽深的瞳仁所囊括。

谁家里没几个兄弟邻坊的,是谁教的不重要。

场上,谢云初和王怡宁互为掎角,你攻我守,不给福园郡主和杨惜燕得手的机会,不过杨惜燕握着球便握着主动权,

她策马带球跑,福园郡主护在她左右,二人势头之快,几若迅雷,王怡宁纵马往前,一杆击去杨惜燕马背,杨惜燕被迫策马往福园一侧转,福园则勒紧疆绳,对准王怡宁一头罩来,谢云初在关键时刻从福园后侧擦过,堵住杨惜燕的去路。

杨惜燕几乎被三匹马夹在侧后方。

王怡宁忍着被福园击中的危险,伏在马背上挑了杨惜燕一杆,谢云初立即操起月杆将球夺了回来,随后她飞快掉转马头,往前方球栏驰骋。

“漂亮!”

“太精彩了!”

“这四位姑娘真乃人中龙凤!”

然而,王怡宁的马就这么被狠狠抡了一下,胯下马儿往侧后一蹿,一不留神,人挂在了马腹,有随时跌下去的可能,场外人人替她捏了一把汗。

最后一场了,双方已各进一球,如果谢云初再进一球,杨惜燕二人将落败。

马场尽头的校马官已敲下最后一记铜锣,还有半刻钟时间,杨惜燕顾不上王怡宁,与福园郡主同时策马左右夹追谢云初。

落日熔金,汗水如泥几乎黏在谢云初的眼眶,她喘着气,视线变得模糊,许久不曾经历这样剧烈的奔波,她体力快撑不住。

快,再快一点。

她不能让小姑姑输。

上辈子忍辱负重,任劳任怨,当个了不争不抢的隐形人,今日争一回。

“驾!”

追上来了!

杨惜燕双目如炬,扬起掬仗来抢谢云初的球,谢云初将球往侧前一赶,躲开她的攻势,就在这时,一身石榴红劲衫的福园郡主跟头小兽似的,猛地从侧面窜来,往前朝球的方向罩去。

王怡宁见状,顾不上上马,依然挂在马腹一侧迅速掩护而来,够着身,扬起掬仗去拦截福园郡主的马匹。

杨惜燕眼底寒芒一闪,一面逼近王怡宁,一面朝谢云初的右胳膊抡去一杆。

王怡宁的马儿受惊,马身一震,她手一松,月杆朝福园的方向飞了出去,自个儿也被震落,月杆飞入福园马蹄之间,咚咚几声锐响过后,马儿疼得长声嘶鸣,双蹄腾空将福园郡主往后一颠,福园郡主与王怡宁双双跌下马。

比试到了最后生死关头。

杨惜燕月杆击中谢云初右胳膊,谢云初疼得眼冒黑星,纤细的身子就这么在马背上一颤,勉力维持住奔驰的姿势,远处的王书淮瞧见下意识捏紧了手骨,心也不由悬了几分。

眼看马球即将落入杨惜燕之手,令人始料不及的一幕发生了。

谢云初不顾胳膊疼痛,飞快地将月杆从右手换去左手,那只不起眼的左手出人意料地掠起掬仗,猛地往前一击,掬仗撞开杨惜燕的月杆,月杆打在杨惜燕的手腕,疼得她尖叫一声,与此同时谢云初稳稳地将球接住,随后精准无误地将球往前方球栏拨了出去。

那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速度之快,力道之准,令人咋舌。

谢云初看着马球迅疾掠过球栏,往夕阳尽头飞去,重重呼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左撇子。

一阵又一阵欢呼声路潮水涌来,谢云初累得精疲力尽,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王怡宁激动得热泪盈眶,顾不上跌伤,捂着胳膊朝谢云初奔来,

“初丫头,你深藏不露啊。”

汗水渗入眼眶化作热泪在谢云初面庞交织,她面颊红彤彤的,比西边天的彩霞还要绚烂,“是吗?”她惊魂未定,带着几分初生般的懵懂与真挚。

王怡宁伸出手,谢云初扶着她的手腕跳下马来,两位姑娘跌跌撞撞抱在一块,彼此借力慢慢平息。

另一侧,杨惜燕捂着肿得发青发紫的手腕,失魂落魄地站着,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

倒是福园郡主满脸钦佩朝谢云初比了比手,“看不出来,她左手比右手还精准呢。”

“若非这神来一笔,咱们今日怎么可能输?”

远处的侍女见福园郡主迟迟未起,担心她受伤,急忙奔来搀着福园郡主起身,福园郡主只觉后背某一处疼得有些钻心,只是她这人一向粗心,也没太当回事,便拖着步伐来到谢云初跟前,

“你是个不动声色的,竟然一直隐藏实力,最后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谢云初从王怡宁怀里直起身,朝她还礼,“郡主承让了。”

福园郡主后背实在疼得厉害,便摆手道,“下回咱们再打。”

谢云初含笑应了,晚风从山脚下卷来,她迎风而立,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春祺和夏安双双过来搀扶她去场外休息,王怡宁的丫鬟也递来汗巾子,王怡宁接过汗巾拭了拭汗,瞥向不远处呆若木鸡的杨惜燕,

“杨惜燕,你输了。”

杨惜燕咬着唇,不甘地看着王怡宁。

所有人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没有屈膝,却也没有退场。

“高国公府少奶奶要给姚国公府少奶奶下跪咯。”

“愿赌服输,少奶奶,您别愣着呀。”有好事者不停起哄。

杨惜燕咬着牙眼泪都快渗出来。

另一头皇帝见状,朝两位国公爷瞥了一眼,高国公面露尴尬,脸色凝重,王国公则笑而不语。

杨惜燕瞥一眼远处的丈夫,高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双手环胸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一动不动看着这边,没有半点给妻子求情的意思。

杨惜燕委屈地哭,但她不想在王怡宁面前哭,更不想在高詹面前哭。

王怡宁将这一幕收在眼底,慢慢踱步过去,她双方负后看着杨惜燕,杨惜燕眼眶泛红,别过脸不看她。

王怡宁先是嗤了一声,旋即啧啧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为了个男人至于吗?他心里敬你爱你,你自然不必如此,既是不爱重你,你又何苦作践你自己。”

杨惜燕身子一震,差点哭出声来,她忍着眼眶酸痛,大口大口换气,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王怡宁见她这模样心生不忍,“磕头就算了,权当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若是看得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看不开,就兑现诺言避退三舍如何?”

随后不等杨惜燕吱声,转身就离开了,她好处占尽,没必要将人赶尽杀绝。

皇帝扬起手抚掌,“好个怡丫头,不愧是德容的女儿,有皇家郡主的风范。”

原本便应了长公主之请,今日借此机会,给王怡宁做彩头,国公爷立即谢恩。

杨惜燕看着王怡宁的背影,终是忍不住捂脸哭了。

王怡宁赢了比赛,赢了风度,而她一败涂地。

这头皇帝带着内阁大臣先行离开,国公爷还在亭子里,问身侧王书淮,

“你媳妇是个左撇子,你不知道?”

王书淮双目一直凝着谢云初的方向,极轻地摇了下头。

国公爷意味深长地笑着,“可真是个称职的丈夫。”国公爷悠悠踱开,王家代有才人出,国公爷走在哪儿都是满脸春光。

片刻,谢云初与王怡宁等人相搀回别苑去,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

“待会一概去我的院子,我亲自给你们俩上药。”王怡宁吩咐侄女侄媳。

王书琴笑着道,“我只不过是后背蹭破一块皮,不打紧,倒是二嫂得好好瞧一瞧,杨惜燕那一杆不轻,别伤到骨头。”

王怡宁视线落在谢云初肩头,谢云初试着活动了下右肩,确认无大碍,“骨头应该没事,最多有些淤肿。”

王怡宁心情极好,牵着二人问,“今日你们俩帮了我大忙,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王书琴,“我要你书房里王先祖那幅《四景图》。”

王怡宁咬了咬牙,“行。”

谢云初眨眼想了想,“那我就要王先祖那幅《快雪时晴帖》。”

王怡宁快要哭了,“成。”

大家伙欢欢喜喜回到别苑,谢云初身上黏糊糊的,先回东客院沐浴,跨过穿堂门口,一道修长身影翩然立在院中,他官服未褪,眉目清朗,目光平静而幽深罩着她,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谢云初当然知道王书淮在疑惑什么,她上一辈子奉规蹈矩,自嫁给他后,锋芒敛尽,相夫教子,王书淮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她便以之为圭臬,所以,王书淮根本不知道她会骑马,会打马球,不知道她是个左撇子,更不知道她用这只左手给他刻了个工艺精湛的鬼工球。

王书淮显然有话说,谢云初大大方方下台阶迎过去,大约是过于疲乏,脚下不小心踩空,人登时往前栽去。

丫鬟们伸手不及,只顾惊呼。

王书淮一个箭步掠来,大掌搂住那截细腰,下意识将她往前一带,谢云初稳稳地撞在了他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肌肤发出微妙的剐蹭,更何况昨晚二人才亲密过,身体残存几分敏锐,仿佛有电流窜过周身。

丫鬟们立即垂首避开。

王书淮手臂未松,几乎是将她扣在怀里。

谢云初印象里,二人从不在床上以外的地方有任何亲密的举止,更何况是光天化日的院子里,本能往后退开几步,与王书淮隔开一段距离,王书淮只觉怀里一空,那微胀的胸口也跟着往下一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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