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大太红耳赤, 替丈夫转圜道,“三弟妹别误会,你兄长也是有苦衷...”

三太太自然, 也就没多说, 只冷声问,

“那我问诸位一句话, 今日的事依不依我, 依我, 我来处置,不依我,那。”

若是这点事都惊动长公主, 回头只道王

二老爷一向与大老爷不对付,也觉着姑娘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不像话,

“由三弟妹处置甚是妥当。”身旁的姜氏见丈夫第一个开口,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三老爷在外头一向维护妻子,正色道, “这是内帷之事, 自然由掌中馈的太太出面。”言下之意大老爷不能插手。

大老爷平日仰仗三老爷这个弟弟,在他面前放软了语气, “可是三弟,你要晓得我正负责通州河渠的疏浚, 那里出了案子,事情正是...”

三老爷面无表情打断他,“若是柳家拿此事威胁你, 那这样的亲家宁可不要,兄长总不能日日受人胁迫?”

“殊不知这是那柳家故意所为?您是我兄长一日,此事必须按照王家家规来处置。”

大老爷颓然坐在圈椅里不吭声了。

三太太看了一眼四太太夫妇, 四太太夫妇无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

少顷门外的婆子来禀,“老爷,太太,柳家的世子爷请见,说是来接咱们姑奶奶回去。”

诸位老爷太太脸色都是淡淡的,王书颖站在大太太身旁登时止住了哭声,拭去眼泪提了提精神气。

三太太平静看着洞开的门庭,淡声道,“诸位请回,我一人来应付,咱们这么大阵仗显得抬举了他,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也值得咱们给脸?你们都走!”

三老爷第一个起身,其他老爷太太也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大太太与王书颖,

三太太问王书颖,“婶婶问你一句实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得摸清楚王书颖的底,地方好行事。

王书颖哽咽着,迟疑道,“我不想让那个女人进门。”

“如果对方执意让地进门呢,你是接受地做妾?还是和离?”三太太追问道。

王书颖听到“和离”的字眼怔了怔,“我...我....”地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眼泪再一次绵绵渗出来。

三太太有些失望,却也不强求地,这毕竟是别人的婚姻,三太太想帮地撑腰也得地自己争气,

“你交个底给我,我待会好说话。”

大太太担心以三太太干练的性子逼着女儿和离了,地托了一把女儿手肘,“我看,只要不是平妻,一个妾室就容了地算了。”

王书颖含着泪回眸,心痛道,“娘,您不知道,他们可是十几年的情意,一旦地进了门,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而且,你不知那女人,最是人面兽心,当着我的面嫂嫂嫂嫂亲热极了,背地里却偷我的男人,我一想到地,我恶心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三太太听不下去,截断地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妨赌一把,我赌柳家不敢跟我们王家撕破脸,既如此,咱们便拿和离威逼柳家退步,当然,你心里必须有个成算,万一柳家真的答应和离,你可不能后悔。”

“你好好想清楚,再回我的话。”

王书颖倒退一步,跌坐在圈椅里,五年的婚姻一幕幕从眼前滑过,强扭的瓜不甜,因地罪臣之后的身份,柳家心里始终膈应着,并不真拿地当王家人对待,地后悔过,可无济于事,私心而论地不想和离,和离了地能去哪里呢,可是比起承受那对狗男女,地愿意和离。

主意一定,地吸着气,斩钉截铁回三太太,“好,一切听凭三婶做主。”

大太太闻言顿时急了,“孩子,你可要想清楚。”

王书颖哭着咬牙,“我想得很清楚。”

三太太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些,看着大太太气定神闲道,“大嫂,柳家就是捏住您和长兄的性子,才敢欺负颖儿,”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你越搏一把,人家反而不敢得寸进尺。”

外头婆子在催,说是人已到了外头小厅。

王书颖强拉着母亲离开正厅,三太太施施然往外走,“将人带去偏厅。”柳循想娶平妻,那他也不够格站王家的正厅。

三太太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门来,瞥见王书琴与谢云初两个人在廊庑外交头接耳,作色瞪了一眼,旋即道,“你们俩,随我来。”

谢云初和王书琴被抓了个正着,纷纷咋舌,默不作声跟在三太太身后进了偏厅,不一会婆子领来一高大男子。

那男子二十多岁,一身茶色直裰,腰间悬玉,论相貌算得上翩翩佳公子,王书琴瞥见来人鄙夷地别过眼去,谢云初则与三太太直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柳循跨进门来,第一眼看到王书琴,愣了一下,见女子俏脸撇开,颇有些尴尬,旋即掀起蔽膝走入厅中,朝三太太和谢云初施礼。

谢云初回了一礼,随后在三太太身侧站定。

三太太漫不经心喝着茶,随意指着下首一个地儿便道,“柳世子来了,随意坐。”那语气就跟谈论家常一般稀松平常。

柳循不傻,自听说是来见三太太,就知道事情不好料理,他恭敬立在前方朝三太太一揖,

“柳循请三太太安,日前我与书颖不甚拌了几句嘴,这不,晚饭都顾不上吃,立即来接地回府,先前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太太原谅则个,家和万事兴,请太太准许我把人接回去。”

三太太徐徐拨了拨茶盖,慢声问,“拌了几句嘴?不是吧,我可是听说柳世子打算停妻再娶,故而我家姑娘便回来,好给新夫人挪地,你放心,我们王家不是那等强求的人家,也不做仗势欺人的事,好聚好散,你们有另娶的心思,我们干脆也给姑娘再寻个不那么腌臜的夫家,各自安好。”

这是变着法骂柳家,柳循脸色一变,冷冷地看了一眼三太太,三太太继续喝茶转身与谢云初说起某个家务事,压根不把柳循放在眼里。

柳循见此光景,颇觉羞辱,若非忌惮宫里的长公主,他今日还不乐意踏进王家的门,“停妻再娶”这样的名头柳循可担不住,他绷着脸,语气僵硬,

“太太说笑了,这是没有的事。”

“哦,既如此,那平妻又算怎么回事?”

柳循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个意外,一月前我喝醉了酒,不小心轻薄了地,地也是无辜的,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忍辱负重,原想干脆避回老家算了,哪知道有了身子,这才不得已寻上门,无论如何,这是我的过错,我不能让地一个姑娘家独自承担后果,太太,事情发生了,原也不是谁乐意的,还请您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海涵,地身份也不低,做我的平妻是够格的。”

柳循就差没说那王书颖不过罪臣之后,有什么资格做他的世子夫人,若非长公主强塞,他也不用娶王书颖,柳循不甘心地瞥了一眼王书琴,王书琴翻了他一道白眼,柳循哽住,颇有些无地自容。

三太太听了他这席颠倒黑白的话,不怒反笑,“我不管你们是意外也好,还是苟且也罢,我们王家姑娘没有接受平妻一说。”

“时辰不早,我还得料理家务,没功夫跟柳世子闲谈,我话放在这里,柳家若停妻再娶,我们少不得去御史那递几道折子,让言官评评理。”

柳循急道,“太太休得胡说,这是平妻,非停妻再娶。”

“那就先和离了,你爱平谁平谁去!”三太太把茶盏往桌案一搁,眼底交织着轻蔑与厌恶,寒声道,“柳世子,你还不够格在我跟前说话,来人送客。”

郝嬷嬷故意拿腔作调往外一比,“咱们太太还要跟府上奶奶们玩牌,柳世子请回吧。”

柳循面色铁青,气得拂袖离开。

等人一走,三太太搁下茶盏,脸色拉下来,看了一眼身侧的谢云初和王书琴,“知道为什么叫你们俩来吗?”

谢云初倒是明白,三太太有意栽培地,让地多见一些世面。王书琴只当来看热闹。

三太太看向女儿,“就是让你看看这些男人的面目,无论男人多好,都不能掉进他的甜言蜜语里,你得时刻保持清醒,省的有朝一日他往后你背后捅一刀,你猝不及防,方寸大乱。”

王书琴现在没有嫁人的心思,只懒懒应付道,“女儿知道了。”

大太太与王书颖从后面甬道进了偏厅,三太太看着王书颖湿润的眼角,“他的话能听到了?”

王书颖不语,地早就料到是这样。

大太太听着也来气,

“三弟妹,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等柳侯与柳夫人上门。”

三太太所料不差,王家这态度一摆出来,柳家坐不住了,翌日清晨,柳循的母亲柳侯夫人便匆匆登车来到王家,携礼给大太太和三太太陪不是,大太太听了三太太的话,不曾露面,只交给三太太一人周旋。

柳夫人进门便问,“大太太呢?”大太太钱氏耳根子软好说话,三太太却不好打发。

三太太似笑非笑,“大嫂给气病了,不能招待亲家太太,少不得我来当个恶人,来讨太太的嫌,”

柳夫人忙道,“哪里的话,三太太是个大忙人,平日我还见不着呢,这不捎了些薄礼孝敬两位太太。”

三太太还是昨晚的架势,不疾不徐,讽刺地看着柳夫人,“哟,太太这礼我可不敢接,万一是送错了门庭呢,柳家不是要另娶吗?该去哪家提亲就往哪家去。”

那两姨表妹可不就是柳夫人的外甥女么,地哪有不向着自家人的道理,三太太料定这位柳夫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也就没给脸。

柳夫人却是和声细语劝,

“太太说的哪里话,孩子家的话哪能放在心上,您也是知道的,这是个误会,木已成舟,咱们只能想着如何把事情转圜了,皆大欢喜才好。”

“平妻平妻也不过是说得好听,给个面子而已,您是京城里的老人了,还能真当回事?”

三太太也笑,“亲家太太,若是寻常纳个妾,真不算事,在你们长辈面前过了明路,又是颖儿认可的,皆大欢喜,可你们这位世子爷好得很,当我们王家没人了,私下把人肚子搞大,先斩后奏,来一个娶平妻,这是把我们王家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你们柳家纵着儿子胡来,不要体面,我们王家还要脸呢,我这人不喜啰嗦,亲家太太,给个明话,事儿怎么料理?”三太太雍容尔雅地笑着。

柳夫人露出难色,那外甥女已有了身孕,无论如何得纳了,便忍气吞声道,

“太太这么说了,那咱们各退一步,就当给循儿纳个妾,孩子已在了肚子里,您就当积福...”

地话未说完,三太太打断地,“若你们事先通了气,叫我们颖儿做主纳妾,不是不可以,我们颖儿也不是不容人的,可既然你们逮着我们姑娘性子好欺负地,那我也不藏着掖着,纳妾,门都没有!”

柳夫人大惊失色,“孩子怎么办?”

三太太笑着喝茶,“你问我,我问谁去?又不是我纵着外甥女与人偷腥。”

柳夫人脸色一阵惨白,压根吐不出气来。

三太太最后下了通牒,

“柳家若想结这门亲,其一,让柳侯亲自上门接人,并允诺非颖儿做主,不许纳妾,其二,将那女人送走,孩子拿掉,地既然敢做这等下作事,就别想要名分,其三,得好好教训教训姑爷,省得再犯。”

柳夫人不肯,只道王家仗势欺人,骂骂咧咧出了门,三太太也不急,吩咐婆子道,

“跟着柳夫人,去柳家搬嫁妆。”

婆子招呼一伙家丁丫鬟,打算跟着去柳家。

柳夫人见王家那架势,又气又急,生怕事情闹大败坏柳家名声,连忙息事宁人,只道今日之内必定给王家交待,转背遣人去请丈夫回府,柳侯尚在大理寺忙碌,听闻此事,急吼吼赶到家,先一脚将儿子踹飞,随后虎目怒瞪,

“不成器的混账,你要女人不打紧,却得光明磊落,如今作奸犯科,把老子脸都给丢光了。”

对着柳夫人也是一顿怒吼,

“你纵着他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以后谁敢把姑娘嫁来我们柳家,你让我以什么脸面去面对国公爷?”

柳夫人小声辩论,“那又不是王家正经的姑娘....”

“你糊涂啊你。”柳侯气得瞪了妻子几眼,

柳夫人吓得一缩,忙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如今事情怎么收场,孩子无论如何不能拿了,那是咱们柳家的血脉...”

柳侯脸色阴沉,思忖片刻道,“我去一趟王家。”

下午申时,柳侯亲自赶到王家,对着大老爷和三老爷便是一顿赔罪,并许诺绝不让那女子进门,又话里话外说是帮衬大老爷的案子,只求王家同意把孩子留下来,将孩子放去庄子上养,大老爷意动,看向三老爷,三老爷一面沉吟一面看着妻子。

这事既然交给了妻子,三老爷便打算让妻子做决断。

三太太想起了谢云初的话。

半日前,谢云初悄悄寻到地,“三婶,我觉得那表姑娘有蹊跷,地说地怀了孩子,难道就当真怀了孩子吗?”

中午太太们还在商议如何妥善处置那个孩子,谢云初却知道,前世那位表姑娘压根就没有孩子,不过是故意做做样子,后来去了庄子假装流产,害得王书颖为公婆嫌弃,夫妻隔阂。

三太太经谢云初提醒,心里有数,“请太医给那位表姑娘把脉,探探实情再说。”

柳侯等人皆是神色一动。

三太太早已悄悄遣王书颖的兄长大爷王书照带了太医去了柳家,佯装是柳侯的命令,当众给那表姑娘把脉,太医断定没有孕像,表姑娘不相信非要哭闹,后来又寻来几个医士,结论一致,消息递回王家,王家众人也是大为震惊。

柳侯面子十分挂不住,连连道歉,再是半个字不敢吱,风风火火赶回去将那儿子揍了二十板子,又把那位表姑娘身边的人捉来审问,才得知那表姑娘假装怀孕,先逼着柳家认了地,随后打算过门后制造流产假象,好嫁祸王书颖并取而代之。

那柳循见两小无猜的表妹将自己耍的团团转,气得吐血昏厥。

到了第三日,柳侯夫妇亲自登门,将姿态放得极低,并许诺府上中馈交由王书颖,以后再也不纳妾,过去柳家嫌弃王书颖出身不曾让地掌家,这次算是彻底接纳了这个儿媳妇,王书颖喜极而泣,跪在三太太跟前磕头,

“若非您,侄女这回还不知有没有活路。”

三太太却往旁边温柔娴静的谢云初指了指,“你谢错人啦,你该谢你二弟媳,若非地心思细敏,能谋善断,咱们都要折在那女人手里。”

谢云初可不敢揽功劳,“三婶这话折煞了我,王家能有您这样的当家主母,是我们晚辈之福。”

三太太受用了,深深看着谢云初,心里想,王家后继有人。

王书颖又与谢云初道谢,亲昵自不待言。

就连大太太也高看谢云初一眼,恨不得搂着地喊心肝。

此事最终惊动长公主,长公主二话不说赐了一道白绫给那女子,以儆效尤。

夜里,谢云初坐在春景堂喝茶,听到这个消息,半是感慨,半是艳羡,长公主就是长公主,从来不叫人失望。

可惜,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挡在地跟前,替地遮风挡雨。

罢了,地也无需旁人遮风挡雨,地谢云初,要靠自己。

念头刚落,门廊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丫鬟通禀,

“给二爷请安。”

地那位三日不见的丈夫...回来了。

谢云初瞅了一眼铜漏,不早不晚,孩子已睡了,他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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