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

当意识到废铁在自己后方的时候,千秋却已经不敢回头了,因为透过玻璃,他看到前方的那个“废铁”已经动了,那盘卧的巨大身躯开始缓缓滑动,鳞片反射的微光似乎都带着杀气,那一刻,千秋终于如同一只正常的雀一般想起了被爬行动物支配的恐惧,头皮发麻的他紧握着操纵杆,死死盯着前方的巨兽。

面前的大蛇缓缓张开了身体,当它将自己的脑袋抬起,冷冷盯着潜水器的时候,千秋也终于确定,面前的家伙虽然不是废铁,但应该是废铁的同类,它有着同样的耳鳍,头上长有同样的骨质角,虽然样子看上去相差不多,但只需一眼,千秋便确定二者的不同,不止是因为面前的蛟蛇鳞片颜色偏淡金,还因为那双冰冷的橙黄色巨大竖瞳,与之相比,废铁的眼神堪称清澈,甚至还带着点蠢钝。

那双眼瞳此时倒映着潜水器的光芒,却没有增添丝毫暖色,那是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瞳。也是在这一刻千秋明白了,即使是同族,面前的家伙也绝对不安全。可是他仍旧不敢轻举妄动,跟废铁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太了解废铁的实力了,潜水器的速度不可能快过蛟蛇,贸然行动怕是会适得其反。

面前的金色蛟蛇俯下脑袋,缓缓靠近潜水器,似乎是想看清潜水器里的人,就在它即将贴上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覆盖上了潜水器,是废铁,它以自己的身体缠绕住潜水器,然后正面与金色蛟蛇对峙,嘴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仿佛在警告对方不要乱来。

透过废铁身体的缝隙,千秋发现那金色蛟蛇比废铁还要壮硕不少,此时面对废铁的警告,金色蛟蛇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点从它并没有完全张开的耳鳍就可以看得出来。

“怎么?到这里不过区区两百年,你就彻底决定要做叛徒了?”一个冰冷的男人声音传来,虽然金色蛟蛇没有表情,但千秋还是莫名感觉到了几分不屑,似乎在对方眼中,面前的废铁不过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虫子。

“朋友!朋友!”废铁语气颇中的强调着。

金色蛟蛇听此冷笑出声,“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如果他知道,你觉得他还会把你当朋友吗?我们与人类之间不可能成为朋友。”

“朋友!是朋友!”废铁相当固执地重复着,似乎他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更改。

金色蛟蛇沉默片刻,突然有些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罢了,我与一个傻子争论什么,果然是太无聊了。”这话说完,他便没有继续交流的欲望,转而张开耳鳍,对着废铁发出爬行类特有的嘶吼声,那声音让潜水器内的千秋都忍不住捂住耳朵,强烈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金色蛟蛇挺起身体,以绝对的强势展示自己的武力值,潜水器里的千秋顿时明白,它的实力在废铁之上,千秋几乎要将操纵杆握碎,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不只是自然界的法则,妖灵界也是同样,这种时候如果废铁选择放弃他,千秋也能表示理解,所以此时的他已经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但是慢慢的,废铁暗银色的冰冷身体填满了千秋看向外面的缝隙,直到最后真正的密不透风,那是废铁用身体筑成的防御墙,也是他面对比自己强大同族的回应。

当最后一抹缝隙消失,砰!的一声巨响,紧随而来的就是剧烈的晃动,爬行类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偶尔还伴随如钢铁般的碰撞声。潜水器的潜水深度在迅速减小,显然是废铁在带着他快速上浮。

千秋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一声声沉默的碰撞好似击打在他的心里,驾驶椅很好的固定并保护着他的身体,除了晃动的不适,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千秋死死地握着操纵杆,似乎这样就也能贡献一点点自己的力量,但事实却是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都不敢呼唤废铁的名字,怕废铁因此分神。

潜水深度的数值时高时低,那是废铁在与对方抗衡,“6161!潜水器有攻击系统吗?”

6161语气也很低迷,“没有,原本的深海列车是有的,但我们的资源不足以打造出来。”

之后便又是让人窒息的沉默,从恋爱脑世界走来,甚至是千秋的原生世界,他都不曾被人如此保护,但可笑的是,如今拼死保护他的,竟然是他的天敌!恍惚间,千秋想起了老父亲旅行离开之前说的话:当你遇到一个人,一个无论是身份,种族,性别,年龄,甚至是生死都不能阻止你想靠近的人时,不要迟疑,去抓住他吧,无论友情,亲情,爱情,那都将是无与伦比的珍宝。

那时的千秋很不理解老父亲一只鼠为什么会与一只猫头鹰结为道侣,天敌之间只有食谱,哪有感情,而现在,千秋终于理解了老父亲的话,原来真的有傻子不在意身份,种族,甚至是生死来靠近,只为了和他成为朋友。

在晃动中,潜水器的灯光偶尔会从缝隙投射到外面,这让千秋看到了许多蓝色液体在潜水器的玻璃上蕴染开,那种蓝色好似淡化的靛青颜料,自带一种美感,但千秋很快意识到,那大概是废铁的血。

砰砰的撞击声还在继续,潜水器虽然时常被迫下沉,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快速上浮,千秋不知道废铁是以怎样的代价来换取这样的逃离机会,但玻璃外的蓝色越来越多,到最后即使有没被废铁身体覆盖的区域,千秋也看不见外面了。

被那种靛蓝包裹不知多久,千秋终于有些崩溃了,他在潜水器大喊,“废铁跑吧!不用管我!”原来有一天,他竟然也会放弃逃生机会,让天敌逃跑保命,雀虽然很胆小,但是也不想朋友为自己丢了性命。

但是很可惜,潜水器外的废铁第一次违背了千秋的命令,他卷着潜水器的身体都没有松一下,仿佛根本没听到千秋的声音。

终于在一声剧烈的似乎是钢铁被撕裂的刺耳声响过后,传来了金色蛟蛇冷冰冰的声音,“搭上自己的性命保护一个人类值得吗?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不知道放走那个人类,可能会给我们族人带来灭顶之灾,没有哪个智慧种族会真正接纳外星来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是宇宙法则!现在立刻杀了那个人,看在同族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命!”

“不!我们是朋友!”废铁的声音明显已经十分虚弱,但话语却坚定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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