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肚肠

●大阿哥皱着眉头进了书房,浑身上下冷得像是数九严冬一样刂说是除了随身伺候的人不得不近前,众仆从都躲着走,就连书房里鱼缸里的鱼都吓得在水里直打转儿。

慢悠悠地跟着他进了书房的胤却是不紧不慢地寻了个座儿坐下了,拿起茶慢慢地品着。

胤喝了一口茶之后,重重将茶杯放回桌上,冷哼了一声道,“我竟不知老四不言不语竟是这么有心计的,暗地里竟查了户部的存余,甚至编造了蒙古台吉们厌战之类的鬼话,皇阿玛竟然信了,还要找众大臣商议,那些人明面上顺从,暗地里早就对皇阿玛亲征葛尔丹颇有怨言,得着机会怕是会可劲儿的蹦哒。”

“大哥您必何如此生气,此时更气的八成是太子。

“哦?”

“他好歹也算是太子的人,竟私下里做了这样的事,我瞧着太子的模样,他竟是头一回听四哥说什么今年不宜亲征葛尔丹,偏皇阿玛也信了,这岂非是暗中摆了太子一道?”胤笑道,“若是我猜得没错,太子八成在毓庆宫里要砸东西了。”

胤听到这里神色稍缓,是了,老四一直在抱太子的大腿,甚至拉着老六一起抱,现下他竟连这样的大事都不与太子事先商议就在大朝会上堂尔皇之的说了,把之前一力赞成皇阿玛亲征的太子晾在了那里,以太子面上宽宏实则量小的性子,此事过后太子与他必生嫌隙,“便是如此,我也咽不下那口气。”

“大哥本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葛尔丹虎视眈眈,便是今年不进缴,来年也必定战起,到时自是大哥大展身手之时,又何必在意这些微的小事呢·弟弟劝大哥一句,若是皇阿玛真听了老四的话暂不征葛尔丹,大哥您只需一言不发便是了,看看太子又是何等的脸色·咱们隔岸观火便是了。”

胤盯着胤瞧了一会儿,心中暗道自己的这个八弟真是越来越精,便是自己的那些个所谓饱学幕僚都未见得有他的见识,若非他生母出身太低自己还真不敢放心用他,有这样的兄弟简直是天助他也。

“启禀大爷,明珠大人求见。”门外的小太监通禀道。

胤借着喝茶掩饰掉自己嘴角的笑,明珠必也是来提点规劝大阿哥的·谁知竟被自己抢先了一步,大阿哥有勇无谋,耳根子又软,明珠也晓得他这个毛病,是以他身边多是明珠信得过的心腹,可谁又知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八阿哥竟悄悄地借着兄弟身份占据了一席之地呢。

胤猜得没错,太子不止是生气,简直是气炸了肺·可摔东西这事儿,他还真没干,不为别的·只为毓庆宫里可以说是满天下有的尽数不缺,最不缺的便是康熙的眼线,太子就算真得几欲发狂,也得自己关了门在里面憋着,狠狠灌了几口酒,这才稍平了怒气。

真是终年打雁却被雁抓了眼,他真是错看了老四了,原以为他是个资质平平的老实孩子,宫里对他的所谓夸赞也无非是因他额娘颇有些势力,那些人趋炎附势罢了·却不曾想他竟暗地里做了这么大的事,竟有撼动向来乾纲独断的皇阿玛的本事。

自己只想着他虽已大婚却还是个孩子,对他少有防备,现下想来他身为贵妃养子,德妃亲生子,自幼长在皇阿玛身边·又有极得皇阿玛宠爱的同胞兄弟胤祚,若是对自己起了异心,岂非比有勇无谋的老大和书生意气的老三更可怕?

若论兄弟排行,他可是离自己极近的!

虽说生母出身差些,份位上可是不差,更不用说还有佟家了,自己先前真是晕了头了,竟想要借由老六的婚事拉拢纽祜禄家,岂不知老六与老四最亲近,自己若真将这门亲事弄成了,老四岂非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太子的手不停地在桌面上敲来敲去,想着要如何应对此事,老四这次越过了他做了这么大的事,是要跟他彻底掰了,还是要教训一番留在身边慢慢与他生份了就是了……

他思来想去的想不出个主意来,想要问一问舅公,又忆起舅公被皇阿玛叫去了议事,怕是明个儿都不见得有空,他又想到明珠并未被皇阿玛召见,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自幼便养成了遇事喜欢翻来覆去的想的习惯,现下又不由得想了许久,一则往好里想,皇阿玛厌弃了明珠,甚至是对大阿哥有了戒心,二则往坏里想明珠必竟还未曾丢官罢职,身边的人一个都没少,今个儿皇阿玛召去议事的人也不乏他的亲信,他现下八成还有工夫去教大阿哥那个莽汉如何应对此事。

大阿哥现下怕是比起自己的前思后想不知解法,又不知去问谁不知强了多少,想到这里太子又焦燥了起来。

秀儿替胤盛了一碗排骨莲藕汤,“你尝尝这个汤,与平素里吃的可有何不同。”

胤吃了一口排骨,并无什么变化,又喝了一口莲藕,只觉得脆爽得很,“这莲藕似是与平常吃的不同。”

“这莲藕本是你大舅舅送来的自家莲田里产的头一茬的藕,还未曾离泥两个时辰呢我就叫人做了莲藕排骨汤,自是比宫里的那些要鲜上许多。“

“大舅舅种了莲田?”乌雅家确实是越来越发达了,往常都是额娘给娘家送银子,现下年年是乌雅家往宫里送银子,他出去辟府单过,大舅舅也拿了一万两的银子给他。

“这几年你大舅舅没干别的,直说做生意太耗心神,他手底下也没有那样的人,你大舅母倒带来了个会种田的家人,他便学了人买荒山地,种些果树、药材,又用山下的河滩种莲养鱼,倒比做生意还要稳妥些。”

“田产是根本,大舅舅做得好。”旗人按理是不应做生意种地的,可是谁家不是私下里让门人开了买卖做了生意,远的不说前门大街那些个买卖铺户,摸摸谁的脑袋背后的东家都不好惹,更不用说是田产了,托着皇上赐下来的庄子的名声,暗地里不知多购了多少的田地,只不过高门大户向来觉得田产来钱慢,会管的人不多,像大舅舅这样开荒山地的少。

胤原本因为在朝堂上直抒胸臆颇有些忐忑的心稍安了一些,“不知弟弟们下学回来时,这汤可还是这般的鲜。”

“我早就让人盛了送到咸福宫去了,他们人人有份,不止是他们,连皇太后、各宫的娘娘那里都送了些。”秀儿笑道,“你大舅舅说这莲田是头一年出产,也不指望卖钱,先紧着各家的亲戚,便是你家里,我也送了。

胤笑了笑之后,又敛了笑意,“不知皇阿玛那里议论的如何了。”

“此事你且不必着急,他们不议论个两三日甚至十几日是议论不出章程的,这般的大事由是三言两语便能成的?你倒要仔细想一想,要如何与太子分辩此事。”

胤愣了一下这才想到自己未曾与太子说过便在朝堂之上将此事说了,太子必定以为自己是玩了心眼……“儿子几次想与太子提及此事,他都是不想听的模样,儿子这才……”

“说到底是他小看了你。”秀儿道,“不过他是国之储君,这些日子对你也颇为照顾,你未曾与他通声气便在朝堂之上说了这么大的事,你皇阿玛又信了你,他自是会恼,你也确有不对之处。”胤这孩子就是看起来沉稳规矩,骨子里我行我素主意正得很,他要是真想办成什么事,怕是比老六还要拗些。

“儿子只是未曾寻着机会,今个儿大朝会上儿子若是不说,便再不用说了。”

“我晓得你的意思,可太子晓得吗?你还是要斟酌言辞,与他细细地分说,太子是你皇阿玛一手调教出来的,处处学你皇阿玛,你若是言辞肯切些,把与我说的与太子说了,太子必定会宽宏大量地原谅你,甚至会站在你这一边,可你心里也要明白,太子就是太子,他不是你皇阿玛。”

秀儿这段话话里有话,说清楚太子可能会有的行为,也让胤知道从此之后太子必定会面上对他还与原来一般,心里却有疥蒂····…

秀儿瞧着他皱着眉头想事情,连饭都忘了吃,只觉得可叹,寻常人家的孩子像他这么大,虽然有可能成婚了,但谁又会像胤一样思前想后要思量这许多的事情?“你也不必如此介怀,太子虽被你皇阿玛高高捧起,可你皇阿玛是人君也是人父,凡是做人父的没有不高兴自己的儿女兄友弟恭的,太子与你和老六交好,又与别的皇子亲近,你皇阿玛是最高兴的,太子不是傻的,必定不会因为此事就真与你生份了。”

胤点了点头,明面上不生份,私下里呢?可是想一想太子的为人,私下里生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在想着要如何与太子提及此事,秀儿又道,“对了,你也不必与你媳妇摆脸色了,将你府里的内宅私下外泄的,并非是你府上的人。”

胤一愣,“哦?”

“老六身边也是带着人的。”说起来胤祚身边的人虽说是过了几遍筛子的,还是百密一疏,这也跟老六生性随意有关,再好的人,时间久了无人警醒,也有变坏的时候。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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