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典咬牙切齿:“一般哨兵专用内衣三百个鸡蛋就能买到,还白送两条内裤!”“……啧。”卫长庚试图用一个表意不明的单音字蒙混过关。想想那颗巨大无比的小山鸡蛋, 白典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不是……有钱你直说啊。亏我还一个劲儿给你省钱,我容易吗我?”卫长庚也是一脸无辜:“可你就是我用三百万点换回来的啊, 别人不知道正常,你还能不知道我有没有钱?”“……”他说得好有道理, 白典一时竟无言以对。又过了会儿,白典突然钻进了一个牛角尖:“我懂了, 那你就是觉得我会乱花钱。”卫长庚直接回了他一个“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的表情。“你给我的钱包里只有50箱泡面的钱啊!”白典揉着自己的头发:“我还以为那是就是你的全部家当,我恨不得一根一根地掰开来花!”“那是给你的零花钱,花完了努斯会再给你续上。”卫长庚把铲子往土里一插,凑过来观察:“之前那个冷静理智成熟的小侦查员哪儿去了?”穷惯了的孩子哪里会有钱包无限续杯的概念,白典恼羞成怒:“是你说的我重获新生了,现在的我只有一个月零14天!”卫长庚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才一个月零14天?我是没想到一个月零14天的宝宝过起日子来会像个周扒皮。”“……”白典觉得再说下去自己的血压就该爆表了,于是恨恨地扭头走开,回去洗衣房继续收拾那堆被洗烂了的衣物。安静的走廊上传来“喵”地一声,狞猫小心翼翼地在门边上探出了半个脑袋。白典回头看看猫,觉得双方交战不斩来使,于是招招手让猫儿过来。狞猫立刻迈着乖巧的小碎步靠近,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白典一把搂住带进了怀里。“我果然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他抱着狞猫自言自语:“根本不了解卫长庚的情况,就急着想要介入他的生活……这算什么?自大型人格?”狞猫摇了摇耳朵,刚准备低头舔舔他的手背,白典又刷地一下捏紧了拳头。“仔细想想还是可恶!那他也不该嘲讽我是周扒皮……我现在就让他看看什么叫慷慨大方!”说着他命令努斯打开购物网站,将放在收藏夹里的一堆猫玩具统统丢进了购物车。可到了最后付款的时候,看着逼近50箱泡面的总价,白典还是迟疑了。“说到底这不是我自己的钱。”他叹了口气,开始删删减减,最后将总价修正到了三箱泡面的范围内,然后用自己劳动赚来的荣誉点买了单。看着系统结算页面跳出“购物愉快”四个大字,白典呼出一口长气,靠在身后的软凳上。顺手捞起狞猫抱到面前,用自己的鼻子碰了碰它的湿鼻子。“便宜你小子了,以后要多孝顺孝顺我,别跟你爹合伙欺负我啊。”这之后,白典和卫长庚之间展开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冷战。单方面生闷气的人是白典,而觉察出他的低气压,顺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是卫长庚。当天的晚餐由卫长庚负责,白典过去的时候餐厅里没有人,灯只开了一盏,聚光灯似地罩着一个保温饭盒。晚上白典也没回卫长庚的屋子里睡,就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盖了一层被子。第二天依旧是王不见王的状态。上午轮到白典照顾蔬菜,以往这时候他总会隔空跟卫长庚闲扯几句。可今天辅脑一直静悄悄的。白典一边揪着小辣椒,一边打着哈欠,心情也说不上是好是坏,总觉得空荡荡的,无聊到了极点。这时,一只巨大的蓝紫色鹦鹉突然从半敞的温室大门外飞了进来,拍拍翅膀在白典的头顶上盘旋了几圈,竟大大咧咧地停在了他面前的喷淋管道上。白典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只蓝紫色的尤物,尤其是它那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美丽羽毛,和白典的头发简直就是同一个颜色。看着看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白典的脑海中:难道这是我的精神动物?他的心脏顿时好一阵悸动,立刻伸手想要召唤这只可爱的生灵。然而鹦鹉却又腾空而起,朝着温室大门飞去。白典这才发现门口多了一个身穿灰色风衣、戴鸭舌帽的陌生男人。“我的宝贝看起来和你很投缘。”男人冲着白典行了一个老派的脱帽礼。白典掩饰住了内心淡淡的失落:“你是哪位?”“一个给你送礼物的圣诞老人。”男人顺势走到了他的面前,从怀里抽出一个看上去花里胡哨的信封。“听你的朋友们说,你很喜欢联盟俱乐部联赛。这是最近一场有卷丹的比赛,希望你能喜欢。”“不必了。”白典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免费的东西是最贵的。”男人偏偏头做了一个遗憾的动作。“抱歉,用话术来对待一位心理学者的确很没有诚意。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塔夫,是个媒体人。希望能够对你进行一次专访。你看,我和外面那些自媒体不一样,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白典并不为所动。“我不是心理学者,只是一个学过一点皮毛的实用主义者。另外,岛上的事我什么都不想说,毕竟语言一出口就注定会造成误会。”“可你不说别人也会说,不如说点对自己有利的话。”塔夫锲而不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赞助你现场观看本赛季全部有卷丹登场的比赛。”“不用了。远距离看着也挺好的。”“那可不一样啊。有些事不亲身尝试是不知道感觉的。”狡猾的媒体人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打退堂鼓:“再说,你差不多也应该离开这座岛了吧?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不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待在这个边远贫瘠的穷乡僻壤。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做你的引路人,你不如考虑考虑。”“……”白典当然不可能被这三言两语所诱惑,但这一番话却意外地戳破了他内心的迷茫。这几天他都做了些什么?躲在半瘫痪状态的破旧基地里,除了斤斤计较的网购之外就是重复机械性的劳动。到了晚上就上床睡觉,木然地等待着第二天睁开双眼一切又从头开始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就像是神话中的西西弗斯推着石头上坡,徒劳又绝望。忽然间,白典意识到这种消极的情绪已经开始毒害自己的思维就在昨天,他和卫长庚还为了一点无聊至极的小事而吵架,甚至还将冷战延续到了今天。这种行为用通俗的话来说叫“没事找事”,而本质上就是在虚无中不自觉地寻找存在感。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必须尽快走出这个消磨意志的泥沼……敏锐的媒体人当然不会错过白典此刻的动摇。他正打算再接再厉,忽然听见自己的精神动物发出了几声尖叫。紧接着,一股战栗感旋即从他的尾椎一路上窜到了头顶。男人回头,发现一只狞猫臭着脸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起来我应该先走了,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我有预感我们还会见面的。”名为塔夫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名片,不由分说地塞进白典手里,然后又抬了抬鸭舌帽,这才故作镇定地转身离去了。当他走后,狞猫窜上了白典身旁的花坛,赶在白典出声之前开了口。“是我,现在来餐厅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卫长庚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而事实上,他要对白典说的也的确是正经事。“明天上午十点你去码头,会有飞机专门把你送到一区一座叫做花港的城市。我的一个朋友会在机场接你,然后带你去一区公所注册登记。”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白典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不去?”卫长庚摇头:“原则上我还是戴罪之身,没有塔主的允许是不可以随意离开哨塔的。”“你跟我说哨塔?”白典挥手比划了一圈周围除了他俩对坐的这张餐桌之外,其他桌椅都已经被收起,连灯都只开了他们头顶的那一盏,活像是派出所里的讯问室。“还有什么哨塔啊?等道德委员会调查结束这座岛就要被处理了。再说现在都通航了,你要真有罪,联盟会放着你不管?”他越说越激动,只差没把“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句话说出来。而与白典相反,卫长庚却一反常态地言简意赅。“我不想离开东极岛。”他换了一个说辞:“而且岛上狗仔那么多,我不想出去被他们撞见。”“可那是我的登记仪式!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次!”虽然从没在卫长庚面前提起过,但是白典早就把几个有关登记仪式的网络热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有人挨个儿品评了每个登记处的风格特色,有人回忆整座哨塔的弟兄姐妹一起聚会庆贺,还有人干脆炫耀说登记那天监护人单膝跪地向自己求婚……总之各有各的幸福。现在轮到白典了,他也没奢望太多,既不需要庆祝也不需要礼物,就是想和卫长庚出去走走、听他讲讲外面的故事。可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卫长庚还试着找补:“我那个朋友是一级哨兵,还是刺云塔的次席哨兵。他带着你去,保准你更有排面。”“可你才是我的监护人!”白典内心涌起一股黑色的情绪,有些话冲口而出。“卫长庚,这座岛已经是半座坟墓了,你为什么还要躲在岛上消磨自己?!”卫长庚的表情和动作同时定格了一下,如同启动了某种看不见的防御工事。“你不明白,我也不想说。别问了,抱歉。”道歉的明明是他,可白典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浓浓的负疚感。这算什么啊……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那种拿自己的好恶去强迫别人接受的烂人?自己本该比任何人都懂得尊重他人的选择,可是一想到卫长庚选择在这座岛上自我放逐,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焦虑,甚至忍不住想要强行干预。但事实上自己对卫长庚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而基于无知的干预本质上就是一种自私。越线了!自己单方面拉扯着卫长庚,想要将他拽进自己的生活。怎么会这样?白典越想越心烦意乱,甚至管理不好自己沮丧的表情,于是干脆起身逃出了餐厅。蹲在一旁的狞猫见状,习惯性地就要追上去。“别去。”卫长庚却阻止了自己的精神动物:“让他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