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对不起,对不起。”梁喑一遍遍道歉,避开他肩上的伤口把人抱在怀里。沈栖哭够了嗓子也哑了,脱力地闷在他颈窝里,呼吸不顺地打了个颤。梁喑把他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坐着,拿过毛巾湿水拧干,仔仔细细将他的眼泪擦干净,然后拿过他的手,在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对、不、起。沈栖眼睛又红了,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梁喑又写:别怕,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不会听不见的。梁喑:相信我吗?沈栖一开始是被骤然的失聪吓到了,也许是汹涌地哭了一场,也许是梁喑给他的安全感,他居然真的没有那么害怕了。梁喑又写: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不哭了,好不好?沈栖点点头,低头在毛巾上蹭了蹭鼻子。梁喑帮他擦干净脸,挂好毛巾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亲。他把人抱回病床,小心地处理手腕伤口,看他咬着唇瑟缩想躲,抬起眼给了他一个眼神,“我尽量轻……”梁喑说了一半,拿起手机按下语音键说了句话,帮他点了转文字。沈栖接过手机,看到他说:我尽量轻一些,如果很疼你就骂我混蛋。沈栖看着看着,眼睛又红了。梁喑握着他的手,右手指尖点了点屏幕,示意他按住语音键。“我看到你放的烟花了,很漂亮,关机是在回来找你的飞机上,没有不要你,我永远不会不要你。这辈子我不会再对你食言,沈小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沈栖手腕刺痛得一缩,看到自己光秃秃的无名指忽然想起来戒指被他丢了。“我的戒指被我……”沈栖抽了口气,蜷缩着手指忍耐疼痛,慢慢补上后半句:“被我扔了。”梁喑包扎好伤口,抬起头看他,从他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盒子。指尖一挑,一对异色袖扣还有婚戒,静静躺在盒子里。第66章 栖栖遑遑(六)“是因为你留下了戒指所以我才能这么快找到你。”梁喑握着他的手指,将那枚婚戒重新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温柔又小心地落下一吻。沈栖指尖一缩,忽然有一种时光在眼前倒流的感觉。他回到了十一岁,感受到了一醒来就被最爱的人关心的温暖。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释怀了。沈栖抽出手,在梁喑的眉宇上轻轻揉揉,很缓慢地说:“你……很累。”梁喑笑笑,冲他摇摇头,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很轻地亲了亲他的眼睛。他一直觉得梁喑对他的爱掺杂了占有欲和掌控欲。他强硬、蛮横,不讲道理,总用他认为好的方式来对待他。此时此刻,却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如果梁喑的爱就是这么霸烈汹涌,那他也愿意做这海浪里的一叶舟。沈栖微微仰起头闭上眼,在极致的寂静中抓紧了床单,由着他在眼睛、鼻子……后颈一重,沈栖睁开眼,陡然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男人。他下意识眨了下眼,不知所措地红了耳朵。“哎哟,我来得不巧了。”姜医生单手插在兜里,单手抵在唇上轻咳一声,“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待会再来?”失聪带来的恐惧没办法一下子消化,沈栖抓住梁喑的手,很想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梁喑拍拍他的手,说:“姜医生,他耳朵听不见了。”姜医生笑意顿收,快步走到沈栖跟前,“听不见了?什么时候发现的?”梁喑大致讲了一遍,“我怀疑他醒来就发现了,只是没告诉我。”姜医生严肃起来,抬手在沈栖耳朵上摸了摸。“你先别担心,过度惊吓是有可能造成短时间的失聪失语或者失明的。”“他的耳朵没有明显外伤,按着不疼,应该也没有内伤,多半是心理造成的。”梁喑说:“我查过资料,他的异瞳会有几率造成失聪,会有这方面原因吗?”姜医生盯着沈栖的眼睛看了一会,说:“不能肯定,先做个检查吧。”沈栖视线不断在两人身上切换,能猜到他们在讨论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医生表情凝重,梁喑看起来也不太轻松。他不禁想,如果自己以后都听不见了怎么办。他还能不能帮得上梁喑,会不会给他造成很多麻烦。他抬起头,正好撞入梁喑的眼神里。梁喑低下头贴住他的额头,然后在他手上写:我们去做个检查,好吗?沈栖点点头,但他现在走不了路又不好意思让梁喑抱来抱去,便指了指墙角的轮椅。私人医院病人不多,检查和结果都进行得特别快。沈栖还没弄明白到哪一个环节的时候就已经被带进了医生办公室。姜医生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按照检查来说,他的听力系统没有损伤,很大原因是心理障碍。有很多病例表明,病人在遭受过重大打击会有不同程度的应激障碍。”梁喑想起来一件事,他曾经被气得说要打个链子把他锁起来,当时沈栖特别认真地说不能锁他。他当时没多想,现在看着沈栖手腕上被绑缚过的淤痕才回过味儿来。沈栖在这次绑架之前可能还有其他的应激障碍,二次绑架将第一次的阴影激发出来造成强烈的应激反应。“他的眼睛呢?”姜医生深吸了口气,先是看了沈栖一眼又抬起头看梁喑,“虹膜异色症会有几率造成失聪,但这是一个过程,不会骤然听不见,我无法跟你保证绝对没有这方面的因素或者说以后绝不会发生,我只能说,你以后要多花心思,按时带他体检。”沈栖看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唇,感觉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紧,然后又慢慢松开。姜医生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让他放松心情,我建议你多陪陪他,最好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不用他说,现在就是有天大的事挡在跟前,梁喑也不会离开他半步。漫长的诊疗结束,沈栖又被梁喑抱回病床上。他迫不及待地拉住梁喑的手,问他:“医生……怎么说?”梁喑拿了枕头给他靠在背后坐好,先指了指一旁的保温食盒,在他手心里写:你边吃饭,我边告诉你,要听话。沈栖点点头,梁喑把手机调整到语音转换界面上,端起一份还热着的雪梨燕窝舀了一勺吹凉放在他唇边,慢慢说:“医生说,你的耳朵没有问题,是心理紧张造成的暂时性失聪。”沈栖盯着手机,又倏地抬头。梁喑把勺子贴在他唇上,说:“不听话,那我不说了?”沈栖虽然听不见,但莫名读出了他眼里的意味,连忙张口含住了勺子。梁喑又舀了一勺,等他吃进去了才又说:“医生说,你想什么、害怕什么都要告诉我,不能瞒着我一个人承受,这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沈栖一口口吃,看着屏幕上不断出现的文字,似乎还能想象出梁喑的声音和语气。“医生说,你要放松心情,什么都不许想,只能想我。”沈栖瞳孔微微一颤,勾起眼尾有些质疑:“最后这句、也是医生说的吗?”梁喑抬手抹去他唇角晶亮的水泽,笑说:“这句不是,这句是我的私心。”沈栖觉得他说的不会是好话,但相比较未知而言他还是更希望知道真相,于是低下头。屏幕上一粒粒的小黑字,蹦蹦跳跳地闯进他眼睛里。“我私心希望,在这段没有任何繁杂声音的时光里,沈栖一直在想我,心里只有我。”沈栖怔愣地看着屏幕,梁喑则轻笑着看他,说:“好吗?”沈栖抬起头,动了动嘴唇,说:“好。”沈栖现在听不见也不怎么想见外人,梁喑让心理医生先回去。医院的病床足够大,他帮沈栖洗完澡,自己随便洗洗就上了床抱着他。九点多时陈亦洲来电话,说那人醒了,承认当年的绑架案是他和哥哥一起为了钱铤而走险,但因为沈栖心眼儿多逃跑了两次,最后因为程术的出现害得他连一毛钱也没拿到,还被通缉这么多年所以怀恨在心。陈亦洲有些好奇,“这里头怎么还有程术的事儿?”梁喑说:“我让程术去的。”陈亦洲愕然:“你当年就认识沈栖了?”梁喑按照李仁芾说的一点线索和自己的猜测,把整合过的真相说了。陈亦洲在那头听得震惊又感叹,“这缘分,不过你当年但凡多问一句,但凡他睁睁眼你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才认出他来。”梁喑比他更惋惜,更希望时光能倒流,带回十一岁的沈栖,亲手把他养大。陈亦洲见识过梁喑自信闲散的一面,也见过他薄情霸道的一面,但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失控害怕的样子,便也没把那男人是通过公开婚讯的新闻认出的沈栖这件事说出来,也没告诉他在他到之前,这男人还想侵犯沈栖。只不过沈栖挺狠,找准机会一膝盖把他撞废了。不过这些话说出来,恐怕会让梁喑会更内疚,还是算了吧。陈亦洲说:“他还招了点儿其他的罪,这辈子大概是出不来了,让你家小孩儿放心吧。”梁喑说:“亦洲,多谢你。”陈亦洲也没客气,当场轻嗤:“你说呢,我是拿来给你做这事儿的么?我在这儿看了一晚上,吓得他们还以为上头有什么大动作要查他们了,简直是把这事儿当头等大案来办,不然哪儿能审这么快。”梁喑指尖在沈栖侧脸上摩挲着,轻笑一声:“抵了你在沈栖跟前造我谣的事儿。”陈亦洲沉默良久:“……您老还记着呢,真是有仇必报。”梁喑说:“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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