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练功

胡枫修炼至寅时,便停了下来,悄悄动身前往无量洞。

月光皎洁如练,洒落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里。而段誉,却被困于一间幽暗潮湿的小屋之中。那日,他如同一只无助的小兔,被无量洞的高手轻易擒获,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喀喇”,铁锁已将他与外界隔绝。看守他的郁吴两人凶神恶煞,如同饿狼猛虎,轮番把守,让段誉即便是想要振翅飞翔,也难以逃脱这囚笼的束缚。

最初,段誉还试图以言辞打动他人,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道理,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这不过是白费口舌,无人理会他的言辞。段誉无奈地长叹一声,心中默念着那句古训:“既来之,则安之。”

此刻的他,疲惫不堪,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段誉毫不犹豫地走向床铺,躺下身子,头一沾枕头,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轻柔地洒在段誉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他打量四周,发现屋内虽然简陋,但窗上的铁条纵横交错,显然是为了防止囚犯逃脱。段誉心中一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身处牢狱之中。

段誉在百无聊赖之际,忽地忆起胡枫所传授的逃命法门。他缓缓摊开那卷古朴的秘籍,只见“凌波微步”四字飘逸如仙,映入眼帘。这四个字不禁令他想起了“洛神赋”中那些曼妙如诗的舞步,仿佛洛水之神正在眼前翩翩起舞。

段誉粗略翻阅了几页,便深知这乃是一部超凡脱俗的步法秘籍,其玄妙之处足以成为逃命的绝学。他心中暗自赞叹:“大哥果然了解我,这‘凌波微步’不仅是一门绝妙的步法,更是逃生的无上法门。我修炼此法,既能自保,又不伤他人,可谓益处多多,而无半点弊端。”

想到此处,段誉不禁心生欢喜,对胡枫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决定潜心修炼这门“凌波微步”,以便在日后的江湖生涯中,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危机。

段誉天生聪慧,被誉为武学奇才,绝非浪得虚名。于他而言,钻研文字犹如囊中取物,轻而易举。只需翻阅秘籍一遍,他便已领悟其中要义;第二遍,便能倒背如流;至第三遍,更是心得颇丰。秘籍之上,既有精妙步法图解,又附有易经六十四卦的方位详解,而他恰巧对易经了如指掌,因此研习起来如鱼得水,毫无阻碍。

然而,这卷轴上的步法有时诡异至极,每走完一步,便似乎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角,再难寻到下一步的踪迹。就在此时,他灵机一动,仿佛灵光乍现,恍然大悟,原来需得凭空转一个身,才能巧妙而自然地接上后续的步法。又有时,那步法要求他跃前纵后,左窜右闪,仿佛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只有完全合于卷上的指示,才能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身上的那股书呆子气一旦上来,便会陷入对这些难题的深深钻研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那卷神秘的步法。每当他费尽心思,终于悟解出一个难题时,心中的那份喜悦与满足,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不禁感慨道:“原来武学之中,也有这般无穷的乐趣,实不下于读书念经。”

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他已经掌握了步法技巧的两三成。夜幕降临,享用完晚饭之后,他又勤学了十几步,直至心满意足地爬上床铺,陷入了梦乡。

然而,当他躺在柔软的床上,黑暗中却有一股莫名的忧虑悄悄爬上了他的心头:如果他们始终紧闭门户,那我苦练的这等高深步法又有何用武之地呢?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驱散。与其无所事事,不如将心思沉浸在这步法的研究中,倒也别有一番乐趣。于是,他不再过多纠结,将这份忧虑抛诸脑后,权当是自己心血来潮的一场游戏罢了。

接下来的数日里,他如同着了魔一般,沉醉于苦练那神奇的“凌波微步”。他小心翼翼地翻看秘籍,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要将其中的每一个步法都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依照图谱上精细描绘的步法,一步步地尝试着演绎。这步法奇特无比,左摇右摆,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每一步都充满了变化与灵动,没有一步是笔直地进退。他如同在舞蹈中穿梭,身姿矫健而优雅,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虽然身处室内,空间有限,但只要稍稍挪开桌椅,他便能在这小小的天地里尽情施展。他时而跃起,时而俯身,仿佛与这步法融为一体,感受着它带来的无尽魅力。

经过数日的努力,他又学会了十来步新的动作。每当他成功地完成一个动作,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欢喜。

他的思绪如流星划过夜空,突然闪现出一个绝妙的念头。他想象着,当送饭的人推门而入时,他将以一种斜走歪步的独特方式,巧妙地绕过那人,然后夺门而出。那人或许根本反应不过来,连抓他都抓不着。这样,他不就可以立刻逃离这个囚笼,免去在这里慢慢等到白发苍苍的命运了吗?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中涌起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他暗下决心,要将这种步伐练得纯熟无比,因为只要走错半步,就可能被那人一把抓住。到那时,说不定他的脚上会被加上一副沉重的铁镣,再用一根铁链紧紧地锁住。那时,即便他的“凌波微步”再妙,也总会被那铁链所束缚,再也无法自由行走。他想要逃离这里的愿望如此强烈,他不愿意变成那个所谓的“老白脸”。

他反复在脑海中演练这个步骤,每一次都尽可能地做到完美无缺。无论如何,他都要尝试一下,否则,他可能会在这里度过余生,永远无法再见到外面的世界。

于是,他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将那一百多步繁复的步法,从起始到终结,一一在脑海中细细回味。他暗自下定决心:“我定要练到心随意动,举步即对的境界。”然而,随即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轻声叹道:“唉,我段誉,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却去学那洛神的宓妃那般轻盈飘逸的‘凌波微步’。我又怎么可能真的‘罗袜生尘’呢?恐怕倒是光着屁股跑,还能带起点尘土吧。”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因此而沮丧。他哈哈一笑,左足轻轻跨出,稳稳地踏在“中孚”之位,随即转身,立定于“既济”之位。然而,就在他连起来刚踏上“泰”位,准备一个转身,将右脚踏上“蛊”位之时,突然间,丹田之中,一股暖流如泉水般涌动,直冲而上。他全身麻痹向前撞出伏在桌上再也动弹不得。

段誉低垂着头,倚伏在桌面上,仿佛被无形的梦魇紧紧缠绕,四肢百骸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牢牢束缚,哪怕想要轻轻挪动一根小指,都显得异常艰难。他心中焦急如焚,然而身体却如同被魔法禁锢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胡枫曾经的告诫在他脑海中清晰回响:“‘凌波微步’这门武功乃是武学中的上乘之作,非有深厚的内力根基,难以窥其门径。”段誉心中猛地一颤,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竟如此冒失,全无内功基础,便贸然尝试修炼这等高深莫测的武学,实在是愚蠢透顶。

段誉全无内功根基,走一步,想一想,退一步,又停顿片刻,血脉有缓息的余裕,自无阻碍。他想熟之后,突然一气呵成的走将起来,体内经脉错乱,登时瘫痪,几乎走火入魔。幸好他没跨得几步,速度又不快,总算没到绝经断脉的危境。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无济于事,他只能暗自咬牙,努力寻找破解当前困境的方法。

他长叹一声,深知此刻,唯有顺应自然之道,方能驱散内心的烦躁与不适。于是,他如雕塑般静静地趴在桌上,眼前的书册就那么展开在眼前。百无聊赖之中,他的目光再次被那些未曾涉足的步法所吸引,心中开始模拟着步伐的流转,一步步地在想象中穿行。

时光如流水般悄然流逝,大半个时辰过去,他已领悟了二十余步的精妙之处。随着思绪的逐渐深入,他胸口的烦恶之感竟如春雪般悄然融化。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妙感觉,仿佛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股清泉正在悄然流淌,舒缓着他的经脉。

未到正午时分,所有的步法终于在心中融会贯通。他的内心如湖水般宁静,倒映着卷轴上精细描绘的六十四卦步法。从“明夷”的起始,如同晨曦初露,踏出第一步;经过“贲”的绚烂,仿佛世间万物在脚下绽放;再到“既济”的圆满,仿佛一切困难都将化解;最后抵达“家人”的归宿,仿佛家的温暖在他的心中荡漾。

他心中有一位舞者,在六十四卦的舞台上翩翩起舞,脚步轻盈而坚定,每一步都如同一个音符,编织成一首美妙的乐章。当踏完最后一步,回到“无妄”的起点,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套步法。

心中的喜悦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忍不住跳起身来,双手拍动,大声呼喊:“妙极,妙极!”

然而,当他喊出这四个字时,他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受到束缚。原来,在他全神贯注于步法的学习过程中,他的内息已经自然而然地流转起来,内息随着思绪的运转而走动了一个大圈,那些原本胶结的经脉也因此而解开,他仿佛脱胎换骨,重新获得了自由。

他心中涌动着既惊又喜的波澜,细细回味着这一番奇妙的体验。那六十四卦的步法,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他一遍又一遍地默记,生怕稍有差池。

深知不可重蹈覆辙的他,踏出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步伐缓慢而沉稳。每踏一步,他都会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都排出体外。

当六十四卦的步法终于被他一一踏遍,他的脚步竟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此刻的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仿佛充满了无尽的精力,那份激动之情再也难以抑制。

他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妙极!妙极!真是妙之极矣!”

然而,这欢呼声却如同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引来了门外的怒喝。那声音粗犷而严厉,如同狂风中的雷鸣,震撼人心。

郁光标,这位平日里凶神恶煞般的存在,此刻更是面色铁青,他猛地开锁推门而入,目光如刀般锐利。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段誉,恶狠狠地说道:“你刚才连叫三声,按规矩该吃三个耳光。但念在你是初犯,就让你尝尝一个耳光的滋味吧。”

话音未落,他已踏上两步,右掌高高举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向段誉的脸上打去。

那一掌看似平凡无奇,不含半点高深的武学奥秘,但对于段誉而言,却仿佛重若千钧,让他无法抵挡。然而,就在千钧一发的瞬间,他的双脚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神秘力量牵引,自然而然地迈出了“凌波微步”的步法。

他身形斜行踏移,犹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随风飘荡,瞬间便飘到了另一个方位。那致命的一掌,就这样奇迹般地被他轻巧地避过,仿佛从未触及过他一般。

郁光标见状,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他左拳猛然挥出,迅猛而凌厉,带着一股无法阻挡的劲风,直取段誉。

然而,对于新习得的步法,段誉尚未能够驾驭得如行云流水,达到那炉火纯青的境地。面对这突如其来、迅猛如虎的攻势,他心中不禁微微一颤,一瞬间的迟疑,如同微风中的烛火摇曳不定。就在这一刹那的失神间,郁光标的重拳已然如同雷霆万钧般狠狠落下,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膻中穴”。

“膻中穴”,此乃人体之要害所在,郁光标一拳击中,心头却是猛然一颤。他心中忧虑,唯恐自己力道过于猛烈,伤了这位对手段誉的性命。于是,他急忙将力道收回五分,然而,即便如此,这一拳的威力仍旧非同小可。

段誉只觉胸口像是被巨石重重砸中,一股强烈的力量瞬间涌入体内,气血翻涌,如同狂风骤雨般肆虐。他身形摇晃,连连后退七步,直到背抵坚硬的墙壁,才勉强稳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形。

此时,段誉只觉胸中疼痛难当,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洒落在地,显得格外刺眼。

郁光标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狠狠地瞪了段誉一眼,仿佛要将对方的心神都洞穿一般。随即,他转身离去,走得毫不犹豫,只留下那紧闭的房门和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

段誉此刻的伤势不轻,痛楚如同针尖般扎入他的身体,几乎让他难以忍受。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恨,那些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如同被搅动的湖水,无法平静。

他默默地在心底咒骂着那个出手之人:“此人真是无理至极,我只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妙极’,又哪里碍着他的眼了?为何如此蛮横无理,平白无故地就给了我一拳。”

好在,那郁光标虽然出手,但内力并不深厚,并未尽全力。否则,以段誉此刻的身体状况,只怕早已承受不住那重击,经脉寸断,命丧当场了。

段誉的喘息渐渐平稳,心中却仍旧波澜起伏。他猛然间想起胡枫临别时的那份殷重嘱托,“凌波微步”这部武学秘籍,乃是大哥家族的传世之宝,绝不可轻易让外界得知。

他环顾四周,再三确认无人窥视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书册。指尖轻轻滑过纸张,他心中满是不舍。

段誉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将书册一页一页地撕成碎片。然而,即便这样,他仍觉得不够稳妥。他深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火焰更能彻底销毁一切痕迹。

于是,他点燃了一盏油灯,将那些碎片逐一投入火中。火光跳跃着,吞噬着每一片纸片,直到它们化为灰烬。段誉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直到火焰完全熄灭,那些曾经记载着武学秘籍的纸张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后,段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和释然,仿佛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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