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面瘫着脸：“你是到我这里拆房子的吗。”青年眼里含笑：“给你的见面礼。”在他们两人的四周，训练场的地板被毁得七零八落，到处沟壑交错，坚硬扎实的地面碎裂成一块块的，只有这两个凶手脚下的地方完好，其他的，全都变成类似于废墟的玩意儿了。凯斯回到爱兰的第一天，看到了保存完好的自己的院落。凯斯回到爱兰的第二天，保存完好的自己的院落毁掉了……青年在说完那句话后，铁羽一振，无声地飞到了半空。他略弯腰，伸手一边一个脱下自己的超重长靴，随手就往旁边扔去。“砰砰”两响，被砸到的地表再度下陷出两个“凹”字。青年才又直起腰，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只姿态翩跹的大鸟，落在了二层小楼的前方。这时候，他铁羽簌簌收回，众人这才看到，原来他的后背是没有布料的，暴露出光洁的、如今已经看不出一点瑕疵的白皙脊背与劲瘦腰肢。原先那魁梧男人出现在他的身后，用自己高大身形挡住青年的同时，快速地把那件斗篷重新给他披上。青年系好束带，回头弯起了嘴角，似笑非笑地发问：“凯斯，你的待客之道是让客人在外面发呆吗？”凯斯沉默地搂着弟弟，跟同样护着青年的魁梧男人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在前面带路：“滚上来，阿曼斯特。”青年——阿曼斯特挑眉，裸足侧身：“雷利，来。”魁梧男人半蹲下来，让阿曼斯特爬上他的背，然后快步跟了上去。等主客都在自己平时的位子上坐好——除了方瑞的改为了在凯斯怀里，阿曼斯特看向凯斯，眼神有些调侃：“我们最冷酷禁欲的凯斯大人也终于肯养小情人了吗？”他瞥向方瑞的时候，眼底却毫无感情，“被忘记的小阿瑞真是可怜。”方瑞听到这话怔了怔，也有点微微感动。这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吗？或者说在警告“疑似”大哥的情人……看来，以前的“阿曼哥哥”都没有白叫。凯斯当然不会让阿曼斯特就这样污蔑自己，很直接地在方瑞唇上亲一口：“我把阿瑞带回来了。”阿曼斯特这才正眼看向方瑞，尾音略上扬：“哦？”他侧头对着魁梧大个儿轻轻地笑，“雷利，你说是凯斯疯了……还是我疯了？”凯斯脸黑了。雷利的声音也是憨厚的：“阿曼，你知道的，前辈说的是实话。”阿曼斯特叹一口气：“你总是这么尊敬凯斯，却从来不会这样对我……难道我不值得你尊敬吗？”雷利一手抚在胸前，一手执起美貌青年的手贴在额头：“阿曼，你知道的，你是我的心头挚爱。”阿曼斯特眼中带着笑意，眉目间神色很是轻快：“你总是这么会说话，跟你的相貌真不相配。”雷利默然不语，只在阿曼斯特的手背上轻吻一下。凯斯的脸更黑了：“阿曼斯特，不要在这里发情。”阿曼斯特略带挑衅：“你也可以对小阿瑞发情啊，凯斯大人？”看到自家大哥处于弱势，方瑞终于轻咳一声，插入了话题：“阿曼……先生，好久不见。能再次活着回来见到您，我很喜悦。”阿曼斯特被这声音吸引了，看向方瑞时，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轻浮，语气也有些调笑：“怎么，小阿瑞回来以后，就不认阿曼哥哥了？”方瑞偷眼一看凯斯，摸了摸鼻子。阿曼斯特嗤笑：“淹满了酸汁的破罐子。”方瑞沉默一下。这里没有醋的说法，如果是在地球上，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醋坛子”吧。在阿曼斯特的面前，冷酷的凯斯也会比在外面时多几分随意。所以他说道：“雷利，你十六岁生辰时，我会送你两千奴隶作为礼物。”阿曼斯特眯起了眼。雷利憨厚的表情也终于维持不住，苦笑道：“前辈请高抬贵手。”他却将目光投向了方瑞。凯斯和阿曼斯特对视，方瑞对雷利耸耸肩，做出了“爱莫能助”的表情。十秒钟后，阿曼斯特接过雷利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方瑞给他大哥揉了揉眉心几乎看不清的褶皱。——气氛缓和下来。方瑞松了口气，随即摇头失笑。这样的他大哥和阿曼哥哥针锋相对的场景，真是很久没有看到了。阿曼斯特，纯血中最嚣张也最高傲的大贵族继承人，少见的能跟十二铁羽单挑的十一铁羽，是混血十二铁羽凯斯唯一的挚友。他捡来的小宠物——如今第八位十二铁羽——阿曼斯特的男人，曾经长时间跟随凯斯学习运行铁羽的技巧。同时，他也是除凯斯以外，最照顾方瑞的人。在跟凯斯回顾了从前的惯有“感情交流”之后，阿曼斯特收敛了脸上讥诮的笑，看向方瑞时，已经变成少见的肃穆。“小阿瑞，一直没来得及说……那时候没照顾好你，我很抱歉。”第157章 鲛珠难得方瑞微微一怔，然后他看到了阿曼斯特眼中的歉意。内心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的死去，阿曼哥哥一定会自责的。阿曼斯特是凯斯唯一的挚友，所以每当凯斯将要出去征战、扩大地盘的时候，在弟弟身边留下忠诚的追随者的同时，还总是会把弟弟交给阿曼斯特来照顾。那一次——方瑞死去的那一次也不例外。方瑞还记得，那不过是很平凡的一次赴宴。凯斯的个性是不喜欢参加任何应酬的，同时也努力地将阿格瑞恩保护在一个近乎真空的圈子里，不让他看到肮脏的、所有他觉得不适合弟弟看到的东西。可另一个人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这个人就是阿曼斯特。在凯斯离开之后，阿曼斯特会带着阿格瑞恩慢慢地尝试着去一些比较“寻常”的场所，让阿格瑞恩确切地“看”到爱兰的真实。阿曼斯特赴宴应酬的时候，就会带上阿格瑞恩，不过每逢这个时候，他也会要求阿格瑞恩不离开他半步。对于自家大哥的心意，那时候的阿格瑞恩是感激的，而对于阿曼哥哥的“严厉”，阿格瑞恩也是感激的。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在对他好，所以极为珍惜。那是爱兰星大贵族之间每隔几个月都会举办的群欢宴会，带着各种让曾经的地球人难以接受的风俗和所谓的享乐。阿格瑞恩在阿曼斯特的引导下，作为他的附庸进入了会场之中。安德家同样是一流的贵族，他们也接到了邀请。那时候的阿莉娅非常高傲，是目前仅有的三名十一铁羽的女人之一。同时她又是高级贵族的一员，当然有着任性的资本。为了拉拢更出色的人，安德家把主意打到了年轻没有家累却强大无比的十二铁羽凯斯身上，利用了种种的手段，让整个圈子都流传着一种舆论——阿莉娅与凯斯大人有暧昧交情。安德家试图以这种方式吸引凯斯的视线，以达成联姻的目的，阿莉娅也对凯斯充满了爱慕，在很多场合里——当然是凯斯不在的那种——她会以“准未婚妻”的“身份”来呵斥那些同样想要接近凯斯的男女。凯斯总是来去匆匆，少有社交，加上对弟弟阿格瑞恩求而不得，根本没有接收到这样的流言。阿曼斯特想看凯斯的笑话，也从不提醒，反而是一直跟着阿曼斯特到处走的阿格瑞恩，以为这一位真的会成为自己的“大嫂”。安德家却以为凯斯的沉默是默认了——或者说，至少阿莉娅是这样认为的。就这样，当有一次阿莉娅见识到凯斯对阿格瑞恩的温柔后，嫉妒心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在那次宴会里，阿莉娅同样参加了。她见到坐在阿曼斯特身边与他轻言谈笑的阿格瑞恩，嫉妒变成毒蛇，露出了腥臭的獠牙。不巧的是，阿格瑞恩才看过了一场令人作呕的互换奴隶的恶心戏码，更有一个看似精悍的男人，拎着个精致的少年当场“表演”。他被会场中越发奇异的气味逼得皱眉不已，决定出去洗把脸，透个气。阿曼斯特体谅阿格瑞恩的承受力，放任了他的追随者陪同。但是这一回，阿曼斯特却掉以轻心了。这样的“群乐表演”，会场里几乎所有的贵族都看得兴奋不已、目不转睛，而阿曼斯特也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阿格瑞恩与自己的关系，即使是在外面碰到，也不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更何况，那时的阿格瑞恩实在没有一张会吸引人到情愿跟他撕破脸皮的绝美容颜。可阿曼斯特有两点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是能让凯斯信任并放在阿格瑞恩身边的那个追随者并不可信；第二，就是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愚蠢到那个地步的女人！因此，等到十五分后还没见阿格瑞恩归来的阿曼斯特，狐疑地出去寻找。在通往盥洗室的那条安静的路上，他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鲜血……这刺痛了阿曼斯特的眼。被捅了个窟窿的灰绿发追随者满身浴血，还在艰难地向前爬，在身后拖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可阿曼斯特却仍然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踢开，抱起了那个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的青年。不管阿曼斯特多么快速地叫来了医者、多么迅速地将阿格瑞恩送到设备最为齐全的地方治疗，阿格瑞恩仍然在阿曼斯特的努力和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失去了体温……后来，阿曼斯特看到了疯狂的凯斯，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对生命的惋惜与疼痛。这一件事，不仅仅是阿曼斯特心里的愧疚，更是他唯一的一次无能为力……与挫败。所以，阿曼斯特欠阿格瑞恩一个道歉，现在他终于补上了。幸亏，他还来得及补上。方瑞知道阿曼斯特的心情，就连他自己如今再想起当初，也依然记得血液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体温一点一点降低的冰冷感。那是死亡的感觉，与第一次的突发与快速不同，第二次的死亡，是生命缓慢失去……如此的恐惧与绝望。但是方瑞同时也知道，这不是阿曼斯特的错。他已经做到了最好了，带他见世面、会确定他离去时的环境、不让他独自一人离去、甚至在他离去后仅仅十五分钟就发现不对。他已经不能做得更好了。所以方瑞不会责怪他，他更应该责怪的是自己。他没有及时看清海恩的野心，他低估了旁人对他的恶意，他丧失了警惕……幸好他又活过来了。方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阿曼哥哥，我原谅你了。”他不能说“我没有责怪过你”，因为阿曼斯特在责怪他自己。阿曼斯特对他点了点头，没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是方瑞可以感觉到，他周围的气氛轻快了很多，就像是扔掉了什么重负一样。这或许是他对他的愧疚感？方瑞很高兴他的阿曼哥哥一直如此洒脱。解决了自己的愧疚感后，阿曼斯特重新有了调侃凯斯的精力：“对了我一直没问，你回爱兰干什么？”他轻笑道，“凯斯，我也算了解你。你可不会仅仅为了给朋友报个平安就浪费自己的时间。”凯斯面无表情：“你说对了。”“嗯哼。”阿曼斯特发出一声鼻音，“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说下文。”凯斯依然面无表情：“我是为了阿瑞回来的。”他说道，“阿瑞是联邦人，我要让他活得更久。”阿曼斯特的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问道：“你是说阿达拉族？”凯斯说道：“对。”阿曼斯特声音很轻：“鲛珠？”凯斯点头：“是。”阿曼斯特定定地看了凯斯一会，突然伸手捂住额头，低低地笑了：“呵……”凯斯皱眉。阿曼斯特抬起脸，神情很是愉悦：“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恐怕暂时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