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年纪大些,容色艳丽,偏偏因常年心气妒恨又刻薄待人,那眉眼间就太过凌厉了,她又素日喜欢张扬艳丽的服饰,那眉梢高高的吊起来,目光高傲又轻视的望着含璋。
“皇后怎的这样寒酸?家中是没有给皇后置办什么金银首饰么?怎么穿成这样就见我们了?是平白的瞧不起我们这些人?”
静妃有怨有恨,见不着福临,太后那里让她静心思过,她一腔怨愤都撒在含璋身上了。
一进来她就看见了,含璋耳后脖颈上的痕迹。那红痕明晃晃的昭示着新后昨夜的盛宠,就像是打在静妃脸上响亮的耳光。
宫里人人都知道,她的大婚之夜,那也是独守空房的。
她与福临,就没有过几次。有过也是极端的不好。
因此新后这倦懒的被深深疼爱过的模样,就重重刺痛了静妃的心。
尤其是,现在宫里人人都说,太后疼爱皇后,比当年疼爱她还要多些。
这让静妃心中藏着的恐惧感变得更加深重了。
如果太后也放弃了她,那她在这宫中,还怎么活得下去呢?
静妃仇视含璋,仗着身份,仗着有人撑腰,挑衅含璋。明明含璋身上穿着的是皇后才能穿的明黄服饰,她便是非要挑刺。
说皇后穷酸,说皇后这里待客的茶不好。说瓷碗不好。说皇后连金器都用不起。
后宫嫔妃,在布木巴还是皇后的时候,没少受这位的磋磨。她动辄打骂奴才,虽不至于殴打嫔妃,但出言嘲讽肆意辱骂还是有的。
现如今废后挑衅新后,在摸不清新后性子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出头维护新后。
众人都在想,只一夜而已,若往后这位也不得皇上的喜欢,那不又是一个废后么?
已经废过一个皇后了,如今后宫里人人心思活络,都在想,那怎么就不能废第二次呢?
于是都在等,等新后的笑话。等新后的出错。等新后被皇上冷落。
可等来的是静妃的变本加厉。
“侄女儿在这里,果然是比不得本宫为后住在这里的时候了。”静妃张狂地很。
含璋坐在上首,底下众嫔妃神色大变,她都看在眼里,她懒懒的倚在宝座的金枝软枕上,眉眼散漫,这会儿才开口的话却诚挚动听:“姑母言重了吧。”
“论家礼,在座的都是前辈。好几位辈分高,我都要称一声姑母。做长辈的,何必跟我计较呢?太后与皇上都厉行节俭,姑母这样,是教我忤逆尊长么?”
“论国礼,本宫是皇后,你是妃子,你议论本宫,是以下犯上。静妃是废过一次的人了,难不成还想为了不懂规矩再被废一次么?”
“科尔沁不求姑母添荣光,但姑母也该为太后与本宫想一想。就别再丢人了。”
偏她一副我是真心为你的模样,却听的静妃脸色又青又白的,要站起来与她争论,却被她妹妹给拦住了。
静妃的这个妹妹倒是聪明,给静妃兜底,诚恳请罪,含璋随意摆了摆手,把人放过了。如此一来,含璋落下一句以下犯上,就没人再敢出头了。
“既都见过了。你们就各自散了吧。往后还需谨言慎行。”以后相处时日还长呢。
要说这些人,和她争个什么劲儿呢?
含璋饶有兴致的瞧着众美人退场,心里却想,如今都顺治十一年了,再有两年,董鄂氏就该入宫了。
那位可是福临的真爱啊。和董鄂氏相比,她们这些人瞬间就能被秒成渣渣的。为了董鄂氏,福临可是闹过要再次废后的。
被人在坤宁宫里蹬鼻子上脸了,含璋这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太后那一句万事有额娘在,那可是实放在含璋心里头的。
太后待她,那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这脾气不好的静妃就是明日黄花,自己性子不好,太后那儿也不会护着她的。
含璋叫了墨心来:“方才的事,你可都看见了?”
墨心道:“回主子,奴才都瞧见了。”
“好。”含璋笑道,“那你去慈宁宫寻苏茉尔姑姑,把静妃的所行所为都告诉姑姑。请太后给我做主。去吧。”
墨心应了一声,就去了。
墨兰墨心确实是苏茉尔精心为含璋挑选的。
墨兰手巧,墨心细腻,两个人又跟在苏茉尔身边调/教了几年,本来是想留在慈宁宫的。
太后等婚事一敲定,就把两个人送到坤宁宫去了。
有这两个百伶百俐的伺候含璋,她才能放心啊。
坤宁宫的事,早传出去了。含璋又打发墨心去苏茉尔跟前一说,苏茉尔往太后跟前一回,太后便斥静妃不知好歹。
满蒙联姻,苦心经营才有今日。
差点就因为静妃坏了大事,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向好的发展,静妃又在里头挑拨。
太后不能容忍。罚了静妃闭宫思过。无诏不得出来。还送了好些漂亮的首饰叫墨心带回来安慰含璋。
消息传回坤宁宫,含璋正卸了大妆,听说静妃不能出来蹦跶了,她舒舒服服的换了衣裳,将喜帐放下来一拢,在这只有自己的四方天地的,继续放松睡觉。
昨夜燃着的龙凤喜烛在含璋今晨去慈宁宫后,就有奴才们将燃尽了的喜烛收拾了,这会儿点上的是普通的红烛。
这也是规矩。
这红烛要连点上三日,连白天都是要点着的。再之后坤宁宫中皇后所用,便都是夜里所需,才会用这样的红烛了。
宽大的床榻是结实的楠木打造的。木香清幽,含璋睡得毫无形象,却是真正入眠了。
等她再度被孔嬷嬷叫醒时,人都有些懵。
瞧着外头昏黑的天:“几时了?”
孔嬷嬷说:“酉时末了。”
含璋咋舌,她这就又睡了一两个时辰了?
也难怪,这几天的体力活动堪称剧烈。昨夜更是劳累了,睡不醒也是正常的。
就是这精神上睡饱了,身子骨还是酸痛无力,没恢复的那么快啊。
“摆膳吧。”含璋在喜帐后头伸了个懒腰。睡了这么久,又饿了。
孔嬷嬷和墨兰墨兰来伺候她拾掇妆容衣裳,孔嬷嬷说:“方才乾清宫传话来了,说皇上忙完了,夜里会来坤宁宫。请主子做好准备,预备着接驾。”
含璋愣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太后教她的,她入了耳入了心。但老实说,是耳朵会了身体不会。
晚上,怎么过这一关呢?
人饿了,索性不想了,先吃了饭再说。
沐浴的时候,含璋就想,就她这一身斑驳‘伤痕’,哪个正常人能全然不顾而再度下手呢?
除非福临不是正常人。
但愿福临是个正常人吧。
甚至胸骨上还有两个明晃晃的掌印,含璋自己看了都脸红。
大婚头一夜宿在坤宁宫,还动了含璋,这在福临看来,已经是超过了。
头一次大婚的时候,他为了让太后高兴,连续三天都强迫自己待在坤宁宫,与静妃度过了很不美好的三天。
他们经常吵架,静妃骄横跋扈不好相处,福临连话都不想和她说。
可顾及太后,福临还是想着或许能和静妃好好相处一下的,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一回,福临是绝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在乾清宫忙政务,下午歇息片刻的时候,福临就听到了慈宁宫太后那儿来的话,叫他夜里不忙的话,还是要去坤宁宫看看皇后的。
经过了废后一事,他也大了几岁,亲政后,太后已很不像前几年那样逼着他了。
便是叫他去坤宁宫,这话也说的和缓些。
福临对太后的叮嘱不置可否,随意问了吴良辅几句话,才晓得嫔妃觐见的时候,在坤宁宫上演了一场大戏。
静妃被含璋怼了,气疯了,回去就把她宫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福临对那个疯了的布木巴完全没兴趣,倒是没想到太后给小皇后出气,把静妃给禁足了。
在他面前软成了一汪水的小皇后,还会告黑状呢?
福临觉得很有意思,瞧了瞧回来后随手放在桌案上的女孩儿家用的小镜子,他就想夜里忙完了,去坤宁宫瞧瞧。
再去探探小皇后的为人。
福临火气旺,人怕热,紫禁城六月的天,入夜后风从宫道里扫过,这天还是有点凉的。
福临却觉得很舒服。在这个人人都还穿着夹衣的时候,福临穿着单衣,通身舒畅。
坤宁宫的装扮,还是一片红彤彤的模样,与他第一次大婚时没什么两样,明明陈设都已经是换新了的,但福临走进来,看见这景象,心里头仍是不舒坦。
就好像先前那个人还住在这里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福临甚至想掉头就走。
直到看见出门迎他的人。
小皇后穿了一身鲜亮嫩绿的宫装,梳着简简单单的两把头,头上没几样珠翠,金簪更是一样都没带。
像是刚刚出水的荷花骨朵似的。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又偏偏出身科尔沁大族,身上一点没有小家碧玉的局促,反而透着行云流水的温婉淑柔,甚至隐约能看见江南水乡的风情婉约。
福临没去过江南,却觉得江南水乡似乎搬到了他的坤宁宫。
桂香淡去,是含璋身上自己轻柔的少女幽香,她甚至连水粉都没上,就这样顶着一张清水样的小脸和他请安说话,细嫩的脖颈一扭,耳后的紫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眼夺目。
福临情不自禁的伸手,把人给扶起来了:“皇后,免礼吧。”
那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还在呢。那身上的,应该也还在吧。
福临有点心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