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曹子文还未入殿便高喝,随后快步行至曹子桓身前,屈身行礼。
“臣弟快些起身。”曹子桓轻轻的抬了抬手,示意曹子文起身。
“兄长,一别数载,不知兄长近况如何。”曹子文平日里所接触最多的便是行军备战之时,对于礼数而言,并不甚是看重。
但是曹子桓却并不如此认为,况且是甄宓死后,性情早已不是先前的曹子桓,“比起这些,孤更希望臣弟可以称呼孤为,陛下。”
曹子文闻言稍怔,定定的望着曹子桓许久,良久而过,曹子文屈身行礼,道:“末将曹子文,叩见陛下。”
直至此时的曹子文才意识到,此时立于高台之上的兄长,早已经不是昔日相伴成长的兄长,曹子文本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曹子桓相告,但是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说笑的,臣弟快快请起,怎么说着说着又跪拜下了。”曹子桓面容忽变,满面笑意的自正殿的高台之下缓缓行下。
“臣弟为了我大魏的昌盛,连年镇守边陲,想必甚是辛劳,我这做兄长的,也该好好的为臣弟接风洗尘,无论此番臣弟而来是有天大的事情,他日再说,他日再说。”曹子桓揽过曹子文的臂膀,轻轻的摇了摇。
“谨遵陛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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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见过任城王了?”郭女王于曹子桓身后,轻轻的揉捏着曹子桓的肩膀。
曹子桓轻轻的颔首,“见过了。”
曹子桓话语轻柔,双目微闭,满面尽是享受之意,“蜜枣熟的差不多了吧。”
郭女王闻言一愣,不知道曹子桓为何会询问道蜜枣之事,遂猜测道:“莫不是夫君想要吃食蜜枣了?”
“有些想要了,但是孤喜好的口味不知道夫人还记得吗?”曹子桓轻轻的抖动了几下肩头,发出了一声极尽舒畅之意的哼声。
“夫君自是喜欢甘甜裂口的蜜枣。”
郭女王一语入耳,曹子桓猛然将头转过,双目缓缓睁开,郭女王见状为之一惊,为曹子桓捏揉肩头的双手也立时停下,“夫君……”
“那是先前,现在孤喜欢并未裂口的蜜枣,还有,任城王自然喜欢甘甜裂口的蜜枣,但是任城王的口味独特,缺少一道佐料,当日……”念及甄宓,曹子桓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于此,“宓儿所饮下之物。”
郭女王自是明白曹子桓所要做之事,以除后患,一劳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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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子建所做《感甄赋》自是立时传遍了洛阳城,这也正是曹子建的目的,曹子桓自是得到了一份誊本。
“既然你一心想死,也就怪不得为兄了。”
然而曹子桓今日同曹子文相约于偏殿之中对弈,曹子桓只得压抑着自己盛极的恼怒之意,先行至于偏殿之中,亲自布置棋盘,毕竟曹子桓甚是明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同自己的胞弟对弈了。
不多时,曹子文如约而至,自先前正殿之上的相会草草结束之后,一连数日曹子文都不得见到曹子桓,正当曹子文认为是自己不知为何冒犯到了曹子桓之时,曹子桓却又命人来请曹子文于偏殿之中对弈。
曹子文虽然不知道曹子桓究竟再谋划些什么,但是却又不得违抗曹子桓的命令,只得前来相赴。
“臣弟,快来。”曹子桓对着曹子文招了招手,令曹子文加快了足下的脚步。
“陛下,等候多时了吧。”曹子文礼节性的含笑道。
“不久,孤这也是方方布置好棋盘。”待曹子文行至棋盘之前,曹子桓示意曹子文入座。
曹子文望着立于自己面前的棋盘,挠了挠头,道:“陛下又不是不知,末将愚笨,不善对弈,对了,子建聪慧,定然可以同陛下一竞高下。”
曹子桓闻言目光忽自闪现出些许阴狠之意,望着曹子文,道:“难道臣弟认为,兄长不配做你的对手?”
曹子文立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起身行礼,“还望陛下恕罪,末将并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今日你我兄弟二人相聚于此,我并不希望被人叨扰,这不整个偏殿之中我并未令一人侯于此。”曹子桓话语稍顿,随后将黑色棋子的棋篓取过,“休怪兄长欺负你了,兄长先攻!”
数盘而过,曹子桓持黑皆胜,而曹子文并不知曹子桓此番的目的,只得沉下心来继续陪着曹子桓对弈。
忽自曹子桓轻拍了拍手,“口渴了,食些甜食润润喉。”
藏于帐后的郭女王闻言立时端着盛满着蜜枣的盘碟而出,行至棋盘旁侧,将蜜枣放于一侧。
“臣弟想必也已经有些口渴了吧,食些蜜枣吧,看这干裂的模样,定然甚是甘甜。”曹子桓话语虽然如此,但是自己却尽挑选些并未裂口的蜜枣食用。
曹子文稍稍吞咽了一口唾沫,毕竟不得违抗曹子桓的意图,遂随意抓过一把蜜枣。
食用了几个裂口的蜜枣后,忽觉肝肠寸断之感,额头处挤出了硕大的汗珠,捂住肚子,曹子文望着四下空落落的正殿,立时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兄长,兄长,饶,饶命啊。”曹子文用仅剩的力气求饶,以此想要求得曹子桓放过,但是曹子桓又如何会放过曹子文。
“你若是肯安生的缩于边陲之地,兴许还能再苟延残喘几年,但是你亲自送到我手里,我又该如何放过你,但是你不用怕,我马上便让剩下的胞弟去陪你。”曹子桓抓起几枚棋子,捏过曹子文的双颊,将曹子文的口撑开,“吃下这几枚棋子,你就不痛了,安心的去吧,臣弟。”
曹子文用尽周身气力打翻了面前的棋盘,想要以此搏命,但是为时已晚,倒地的身躯抽动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曹子桓望着倒于自己足下的曹子文,长出了一口气,“接下来,另外一位臣弟,就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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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侯,陛下命侯君即刻入宫议事,不得有误。”曹子建终是等到了这一日,曹子建但是却又不希望入到九泉之下时被甄宓见到自己这般模样,遂对着来使说道:“还望使君稍稍等候片刻,待我整顿一下衣冠。”
片刻过后,曹子建将衣冠整顿完毕,随即跟随着使者向着宫中而去。
正殿之中,两侧负立着甲胄着身的兵士,高位之上正是曹子桓,还有趴伏于怀中的郭女王。
曹子建不卑不亢的立于正殿之中,并未行礼,也并未应声。
曹子桓见到曹子建,早已是怒不可抑,高声喝道:“见到孤王,为何不跪。”
曹子建依旧并未应答,曹子桓连连颔首,道:“好你个曹子建,我也就直说了,这等暗指孤王亡妃的大逆不道的词赋是否是你所做!”
“正是。”曹子建话语轻柔,全然没有任何惧意。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所辩解的吗?”曹子桓听闻曹子建应允,并未狡辩,嘴角不由得下意识的上扬了些许。
“没有。”曹子建好似一句多余的话语也不想同曹子桓相告。
“那好,来人,拖出去,即刻于金门之下斩首!”曹子桓怒喝一声。
曹子建闻言眼眸稍稍闭合,嘴角的笑意变得明显,将双手伸展开来,等待着侍卫的到来。
一阵猛然的拉扯之力自身后传来,令曹子建双足的足跟磨地,向外被拉扯而去。
“一切都结束了。”
曹子建轻喃一语,终于,得以见到甄宓了。
“慢!”忽自一语老迈的声音而至。
“母上!”曹子桓睁大着双眼,望着缓步而至的卞太后。
“子桓,先前子文同你对弈,结果暴毙而亡,一连数日,难道你想要让你的母亲体会多少次丧子之痛?”卞太后怒喝道。
“母上,这,子建他太过分了,做出这等词赋,你说,孤要不这样做……”
“住口!”卞太后向着身后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侍从随即取出一柄长锋。
“母上,你这是何意!”曹子桓望着卞太后取出的长锋,不由得一惊。
“当日,你的父王赐予我这一柄长锋,并告知我,当他不在人世时,可以换得子建一条性命,子桓,看在亡故的先王的遗嘱的面子上,放过子建吧。”卞太后言罢早已是泣不成声,试想一个母亲为了阻止兄弟相残,所需要承受的压力,又该是多么巨大。
曹子桓从未想过卞夫人竟然会前来,不论卞夫人所言之事是否为真,今日曹子建定然是除不得了。
“那好吧,我就给我这臣弟一个机会,能否把握住,就是臣弟的问题了。”曹子桓长出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早就听闻臣弟大才,传闻天下才学若分一石,臣弟便独揽八斗高才,这样吧,八斗之才减去一斗,做以七步,如若臣弟得以七步成诗,孤便放过你,如若臣弟不能,那么母上,也就请你不要怪孤不讲情面了。”
卞太厚听闻曹子桓的话语,缓步行至曹子建面前,轻声说道:“子建,为母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触怒于你兄长,但是为母想要告诉你,活下去,不单单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老母,活下去……”
曹子建不由得惨笑摇首,原来,死也需要有如此多的顾虑,但是曹子建望着卞太后那泪眼婆娑的面容,不由得心一软,罢了,甄宓,恐怕你我相见要推迟许久了。
“如何!
曹子建颔首应允,一步落定,两步落定。
皆无思绪,毕竟此时的曹子建能够静下心来思考已然是难得,曹子建深知,即便是自己做出诗词,也不见得就能发挥成效,曹子建需要做出一首令在场的众人都为之动容的一首诗词才得以离去。
正当曹子建毫无思绪之时,殿门之外传来一阵作谈,“这豆子煮的有些生了,莫不是添加的豆萁不够?火不够旺?””
曹子建忽自有了灵感,三步、四步、五步。
“臣弟,还有两步。”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诗句脱口,正得七步。
卞太后闻言早已是哭的泣不成声,“子桓,你的臣弟已经做到了,你若是还执意要杀了他,那么连你的老母也一同杀了吧。”
曹子桓见此情形,袖手离去。
卞太后见曹子桓起身离去,转悲为喜,“子建,快些走吧,离开宫中。”
“母亲,多加保重。”
自宫中而出,曹子建如同失了魂一般,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滞,毕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是曹子建此时所想的却是自己日后该如何活下去,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
“侯君。”一语称呼入耳,曹子建环视而寻。
曹子建猛然睁大了双眼,“青凤姑娘,你,你。”
来者正是青凤,却见青凤缓步向着曹子建行进,边行边道:“我什么,我本不想再来寻你。当日合肥一役,我已经助你妄造了杀戮,我先前答应过太公,不会再妄造杀戮,但是不知道为何,我还是选择帮助了你,虽然并不是我直接而为,但是也与我脱不了干系,当日不告而别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对侯君相诉离别之语。”
曹子建闻言略显黯然,“那么今日青凤姑娘而来却又为了何事?”
“不要多问,同我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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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曹子建哪里还有心思同青凤去游山玩水,踏足山涧之后,曹子建已经记不得这是多少次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林泉虽清幽,但是此时我并不想要来此。”
“嘘。”青凤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曹子建也侧耳细听,隐约得以听见一名女子的嬉笑之声。
曹子建随青凤翻越土丘,不远处的茅草屋映入眼帘,嬉笑之声便是自此传来,远远而望,却见一白衣女子正荡着秋千。
“那是……”即便相隔甚远,曹子建还是一眼便认出了。
“正是。”青凤颔首应允。
“这,这究竟是。”夺框的泪水而出,曹子建的话语变得哽咽。
“我不过是将那杯鸩酒换成了一杯水,不过是略施咒法隐去了她的生命体征,我也不过是令她忘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得以看出,此时的青凤还并未完全恢复元气,面容之上还略显着病态。“若非你还对甄宓姑娘留存着情义,若非你连为了昭示这份情义连性命也得以不顾,我想我应该不会再让侯君你见到甄宓姑娘。”
曹子建眼睑微合,挤压出泪水。
“莫哭了,难道历尽了如此多的艰险,只是为了相距远视悲泣的?”青凤拍了拍曹子建的肩膀,示意曹子建快些前去。
青凤望着曹子建逐步临近茅草屋的身影,自己也应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狐珖篇完)
(甄后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