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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里,楚皇后每逢年节,都要来信邀郎君回长安,只是,郎君却总是以公务繁忙,不敢擅离职守为由,推拒了。

她不明白为何郎君明明十分想回去,最后却都要拒绝,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可是,她看得分明,郎君心里,其实十分渴望能回去看看皇后殿下……

出神之?间,天色一点点暗了,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清俊身影便出现在院中。

「郎君回来了。」芸娘赶紧放下活计,站起身迎上去。

「嗯。」赵彦周快步走到阶下,瞥一眼她正缝补的那件外袍后,便继续往屋里行去。

夕阳已只剩下一抹余晖,屋里暗沉得一片朦胧,芸娘熟练地点燃灯烛,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又转身回到屏风边,替他更衣、送上手巾、茶杯。

赵彦周喝了两口茶,舒展一番筋骨,眼看外头的夕阳已彻底沉下,再不见半丝霞光,不禁想起方才的情?形,道:「下回天暗时,就别在屋外补衣了,早些点灯无碍的。」

芸娘愣了下,慢慢明白过来,他知道她是顾及他平日简朴的生?活作风,不愿浪费灯烛,才特意嘱咐这一句。

「多谢郎君,芸娘明白了。」

她低着头应下,只觉郎君看来清冷难以亲近,实则却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今日长安又来信了,奴婢已放在郎君的书案上。」

芸娘指了指屏风后的书案,轻声提醒。

赵彦周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恍惚,随即恢复平淡:「知道了。」

芸娘小心地观察他地神色,见他不再说话,便识趣地退出屋,往后厨去张罗饭食了。

屋里静了下来,赵彦周独自坐在书案边,伸手抚着还未拆开的信,怔怔出神。

收到上一封信时,已是两个月前了,算算时日,阿宁的孩子们都快整整一周岁了。

而他,也已有近三年的时间未曾回过长安了。

当初说好,身为兄长,会常回去看望,可不知怎的,每每收到她的信,自己却总下意识不想回去。

他有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是不愿面对她,还是不愿面对自己的孤单?

「郎君,该用饭了。」

芸娘捧着食盒去而复返,将简单的饼、小菜、粥一一摆好。

「嗯。」赵彦周将信压在书册下,抚平边角后,才起身过来。

芸娘跪坐在一旁,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轻声道:「眼看要中秋了,算日子,皇后殿下的小皇子与小皇女应当要满周岁了,郎君……要不要回长安看一看?」

赵彦周举箸的手顿了顿,不知怎的,有一瞬间,整个人看上去都有几?分孤独。

他默默垂下眼,轻嘆一声,低低道:「是啊,满周岁了……该回去看看了。」

也许,是时候了,他不该再逃避该面对的一切。

屋里恢复寂静,只有木箸偶尔碰到瓷碗的细微声响。

芸娘默默注视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

半个月后,晋州的信终于送到了甘露殿。

楚宁笑着拍拍一双正扶着阑干蹒跚学走的儿女的小圆脸,示意侍女小心看护着,这才低下头拆信阅览起来。

原本未抱太多期望,谁知看着看着,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怎么了?得到了什么好消息,笑得这么高兴?」萧恪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楚宁一抬头,就见他大步进来,先俯下身在两个孩子脑袋上亲昵地揉了揉,便径直到她身边来,好奇地望着她。

「阿兄来信了。」她扬扬手里的信,笑道,「这回璋儿与芙儿周岁,阿兄终于要回来了。」

萧恪之闻言不禁挑眉,在心里算了算,道:「倒有快三年没见他回来了,这两年多,他在晋州任司马,政绩不俗,听闻平日谨慎刻苦,凡事亲力亲为,很得百姓爱戴。」

「这便好。我邀表兄回来,陛下不会怪他要暂时离任吧?」楚宁放下信,打趣一般睨着他,问。

萧恪之拍拍她的脑袋,哭笑不得:「朕如何会怪他?宰相都有休沐的时候,更何况,他远赴晋州近三年,才只回来探望这一次,这样的臣子,朕高兴还来不及。」

学步的璋儿与芙儿不知何时已晃悠悠在屋里走了一圈,这会儿不约而同回到父亲的脚边,正伸手扒在父亲膝上,仰头含糊地唤「阿耶」。

萧恪之笑着俯下身,一边一个地将两个孩子抱起来,让他们在两边的腿上坐下。

「阿耶在同你们阿娘说话呢,阿娘将你们的舅父请回来了。」

芙儿坐在父亲腿上,一面笑嘻嘻地蹬着两条小短腿,一面拍着手沖母亲那边歪。璋儿则仔细听着父亲的话,跟着重复才学到的新词:「舅父,舅父!」

楚宁将软乎乎的女儿抱过来,又伸手给儿子正了正已被蹭歪了的衣襟,不知怎的,想起赵彦周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又有几?分惆怅与感慨。

「先前听阿兄说,从长安往晋州的路上收留了一个被充入奴籍的官眷在身边当侍女,这才不至于过得太过孤单。照他的性子,定不愿拖累旁人,也不知他日后是如何打算的,若当真?这样孤零零过下去,母亲知道了,该伤心了……」

萧恪之知道她心里对赵彦周的遭遇总是心怀愧疚,如今他们一家四口过得越好,她便越会想起表兄的孤独,不禁宽慰道:「不会的,有你在,便是他真?有此心,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他年纪再长些,不妨让他收养一儿半女,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定会好好教导,将来子女大了,也能替他养老送终,总不会让他一人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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