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一个石油炼化大国,因为当局对能源产业的重视,1988年就已经突破了1亿吨的炼化产能,预计1998年全年的炼化体量为1.7亿吨,虽说无法与同期美国的7.5亿吨和日本的2.4亿吨相比,但对比其他诸如炼化产能1.1亿吨的德国,还是绰绰有余。
然而,其中的问题也很明显。
就是炼化领域的深加工能力严重不足,大部分都是基础的柴油、汽油等初级炼化产品,而且品质还普遍不敢恭维。至于深加工领域的烯烃等基础工业原料,比如中国内地当下稀缺的乙烯产品而言,预计1998年全年的产能也只有370万吨左右,只相当于美国4500万吨乙烯年产量的8%。
可以想见的一件事,如果中国炼化产业能够提供的烯烃类基础化工原料长期不足,无法供应海量的合成橡胶、人工纤维、合成塑料等产品,中国就很难成为世界工厂。
即将过去的这一年,为了应对石化领域的短板,中国政府特意对相关产业进行了整合,重组成立了中石油和中石化两大集团,中海油的ipo也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始推进,目标都是为了推动中国石化领域的产业升级。
维斯特洛体系在连云港和宁波的两个炼化项目,也是在这种产业改革的背景下产生。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中国的炼化产业并不禁止外资进入,当然,潜在壁垒不说,至少明面上肯定如此,包括当局上层的态度,也是希望能引入外资加强竞争,实现鲶鱼效应。
问题是,谁也不会把事情看得这么简单。
因此,维斯特洛体系给出的是两个炼化一体化项目,完全的深加工领域,而不是生产各种初级油料的基础炼油工厂,这首先会避免与各家地头蛇在基础业务上的竞争。
然而,问题还在。
关键就是这两个项目实在有些大,各自500万吨的年炼化产量,两者相加,就是1000万吨,直接相当于中国炼化总产能的6%。
再比如具体的基础化合物产能,不是其他芳烃类基础物料,还是以最关键的乙烯为例,单个工厂的产能都是30万吨,两地两家合计就是60万吨。
中国1998年的乙烯总产能才370万吨,直接又是16%的比例。
而且,如果两家工厂发展良好,将来也不可能说不让人家扩产,以维斯特洛体系的实力,那就很可能发展成一个更加庞大的炼化产业集群。
总之就是,哪怕当下确定的方案中,两家工厂的中国国有资本比例都会达到三至四成,还是难免引起各方的各类顾虑,或者担忧中国的炼化产业格局受到冲击,或者担忧自家的地盘受到侵占,或者更阴谋论一些担忧这是海外资本为了狙击中国炼化领域的产业升级计划,巴拉巴拉。
当然了,赞成的人也是一大把。
首先是10亿美元级别的庞大投资,在金融风暴后中国当下开始出现通货紧缩各个领域都缺少资金的情况下,无论是合作企业还是地方政府都眼巴巴地希望吃下。
这可是一大笔gdp啊。
其次,当局上层也有人希望引入这两条鲶鱼,刺激在政策保护下难免怠惰的国资巨头发愤图强,同时在下岗潮还在持续的大背景下创造大批就业,缓解国内矛盾。
各方拉锯的情况下,最终有了京城的这次会议。
连云港的项目其实已经通过,这次主要针对宁波方面。不过,说白了,如果宁波的项目无法通过审批,连云港那边,毕竟还只是开始,既然类似投资不受欢迎,为了确保自家资本的安全性,后续很难说会不会出现变动,直接取消可能性不大,但压缩一下投资规模,也可以预期。
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结果。
毕竟即使西蒙与中国高层的关系很好,问题也在于,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还是能缠死人的那种。
稍微有些阅历的人,特别是商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西蒙也不天真。
因此,如果开始都得不到明确支持,勉强推进,后续很可能麻缠不断。
下午两点钟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五点多钟,超过三个小时的时间,你来我往,有褒有贬,气氛并不算和谐。
陈晴全程没有发言,只是默默倾听,偶尔低头在记事本上写下几笔。
会议结束,刚刚离开会议室,林岚就凑到了陈晴身边,担忧道:“陈姐,你觉得能成吗?”
陈晴微微点头,示意稍后再谈,微笑着和紧接着出来的一位国家计委高层简单寒暄,双方也算相熟,只是当下场合并不适合多聊,随意几句就再次分开。
随后还有两三位也是如此。
林岚也是人精,悄悄旁观之后,终于出了办公楼,来到停车场,带着笑挽住陈晴手臂:“陈姐,看情况,是不是成了?”
说着还故意挤挤眼睛。
不得不说,其实两个人都是1968年出生,和某人同年,相互还不一定到底谁大谁小,不过,就像林岚在西蒙面前毫不介意地喊姐夫一样,在陈晴这里,恰好也忽略了这个问题的林岚同样下意识喊陈晴陈姐。
陈晴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的意思,说道:“这两天吧,应该就有结果了。”
林岚见陈晴没有多说的意思,周围也是人多嘴杂,就没有多问,转而道:“陈姐,接下来还有京城这边的招待晚宴,你要一起去吗?”
陈晴摇头:“这次就算了,我这几天沿着地球飞了大半圈,今晚要好好休息一下。”
林岚不强求,只是道:“最近几天我都会在京城,什么时候一起吃饭?”
陈晴反问:“你住哪?”
林岚道:“省招待所。”
陈晴也很喜欢这个性格又几分相投的姑娘,邀请道:“要不来帽儿胡同吧,什么时候都可以一起吃饭。”
“呵,我才不去,”林岚表情怪怪地摇头,还补充一句:“我姐特意不让我去的。”
陈晴立刻想到林素,以及对方肚子里的第二个小家伙,心情顿时不好:“那就算了。”
林岚知道陈晴其实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见她变脸,也不介意。
双方又聊了几句,维斯特洛公司的投资团队代表和韩国sk集团的负责人也过来招呼,后者正是被陈晴亲自挑选出来的钟申浩,某个献上了自己妻子和女儿之后不仅免去了牢狱之灾还得以晋升掌握大权的中年人。
眼看钟申浩姿态恭谨地上前和自己招呼,陈晴也微笑着和对方聊了几句,顺便夹杂几句中文测试对方的汉语能力。
这是陈晴对韩方团队的要求。
现阶段的国内,对于外资基本是一片卑躬屈膝姿态,很少敢于要求对方代表要掌握中文,都是这边主动配合,也只有陈晴敢这么做。
倒不是为了寻求什么优越感之类,还是为了项目能顺利推进着想。
这么聊了一会儿,陈晴点头表示满意,又想起一件事,对钟申浩道:“你在会议上那段关于炼化产业前景的发言不错,由底稿吗,给我一份?”
“有,当然有,”钟申浩躬身应着,对身后一个年轻人道:“昊贤,那份演讲底稿,快给我。”
青年本来站在两人不远处,对于钟申浩在陈晴面前的卑躬屈膝略微疑惑,听到召唤,上前两步,才反应过来,打开自己的手提包,低头开始翻找。
翻找翻找。
陈晴耐心等了十多秒,终于皱眉,看向钟申浩,语气已经不客气:“这是你私生子?”
钟申浩感受着陈晴的嘲讽语气,冷汗都开始冒出,也不敢隐瞒:“陈小姐,这是昊贤,我的外甥,哦,他还是恩京的哥哥,全恩京。”
两人说着,全昊贤终于找到了资料,当然也就近听到两人的对话,难免紧张,直接就把那份薄薄的演讲底稿单手递到了陈晴面前。
陈晴没有接,而是瞄了眼钟申浩。
钟申浩感觉已经不只是额头上再冒冷汗,果断转身,接过那份资料的同时一巴掌甩在外甥脸上:“蠢货,你妈妈难道就没教过你礼貌吗?”
说完不顾向后趔趄几部的青年,转向陈晴时已经换了笑脸,躬着身双手把稿子奉上:“陈小姐,真抱歉。”
陈晴这才接过,随手递给身边的江山舞,然后对钟申浩道:“我不管他是谁的哥哥,也不管你收什么垃圾到自己的团队里,如果宁波的那个项目做不好,我只会找你的麻烦,钟先生,你应该知道的,我很擅长找人麻烦,明白吗?”
钟申浩战战兢兢地再次躬身:“是。”
陈晴见他点头,也没再多说,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这处停车场内,包括还没有离开的林岚等人,哪怕听不到双方的对话,也都旁观了这一幕,面色诧异,甚至惊骇。
还有人敢对韩国友人这样?
钟申浩保持着恭敬姿态直到陈晴的轿车消失在视野,才直起身,没心思理会周围人的表情异样,他可是很清楚某个女罗刹的残暴之处,这面子丢了也就丢了,想找回来,那是找死。因此只是默默上了自己的轿车,还示意刚刚被打得外甥做自己身边。
等车子发动,终究还是难掩郁气的钟申浩见旁边外甥捂着脸还频频瞄向自己的模样,再次发怒,抬手劈头盖脸过去又是一顿爆锤:“蠢货,你个蠢货,我让你好好琢磨工作,我让你努力学中文,你特么就知道泡妞,中国妞很好泡对吧,很遗憾,你再也泡不到了,你明天早上就给我滚回韩国去!”
抱着脑袋被自己姑父一顿爆锤的全昊贤本就不忿,听钟申浩要把他赶回韩国去,顿时急了:“姑父,我到底错哪里了,你说明白可以吗?”
钟申浩直接又是一巴掌抽过去,可惜这次只抽到了脑袋,倒是自己掌心变得生疼,斥道:“蠢货,我刚刚的话你没听到吗,既然你不知道自己错那里,那就更该滚回韩国。”
“我只是刚刚找文件满了一点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钟申浩干脆不再理会。
顶嘴的全昊贤见自己姑父如此,反而心虚起来,他这段时间来中国,处处被人捧着拱着,还有这边的女人……总之,这都是他在韩国时一个无业游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被赶回韩国……那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全昊贤顿了顿,到底不想认错求饶,而是道:“姑父,上次,你可不要忘了,是我家恩京打了电话找人帮忙,才让你避免……坐牢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钟申浩闻言,嘴角抽了抽,懒得再打过去,更没有和自己这个没出息外甥解释自己外甥女打电话的求救的对象很可能就是刚刚那个女人,只是自顾自掏了一支烟点上,再次道:“你明天就滚回去,努力把汉语学好,还有炼化方面的专业知识,一年后我亲自考核,如果你通过,再让你过来帮我。”
全昊贤意识到自己姑父竟然是玩真的,终于坐不住:“姑父,我不回去,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明天就开始努力。”
钟申浩只是道:“我等下让人给你定明天的机票。”
全昊贤再次有些急:“我,我不回去。”
钟申浩咬着牙瞪过去:“你可以试试。”
全昊贤在座位上挪了挪身体,悄悄离自己姑父远了一些,免得再挨打,还是道:“我不回去。”
“我会让人把你绑到飞机上的。”
气氛随即陷入沉默。
片刻后,全昊贤终于开始求饶:“姑父,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妈妈,还有恩京,你不能这么对我。”
钟申浩也再次爆了,又一巴掌过去:“蠢货,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带来中国,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但,看看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你这个蠢货,烂泥,不争气的家伙。”
陈晴当然不知道这些狗屁倒灶的后续,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她再次被召来昨天组织会议的大衙门,见到了首辅,两人针对宁波的炼化项目畅谈十多分钟,离开时,事情也已经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