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关在屋里多日未肯见人,眼窝凹陷眼袋浮肿,眸中满是血丝,纵是穿着一身殷红色云纹花团长裙,又用厚粉敷了面,瞧着仍是一派沧桑之感。
李太微顿了顿,上前行礼,唤了一声二伯娘。
白氏像是大病了一场,脚步有些虚浮,朝李太微颔首,勉强笑道:
“好孩子,辛苦你跑这一趟。”
言罢目光穿过李太微肩头看向赵氏,赵氏回神忙上前给婆母请安。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好避着我?反倒叫微姐儿一个姑娘家里外操心。”
白氏睨了一眼神色不安的赵氏,柔声怪罪了两句。
赵氏白着脸,垂下头去。
李瑶左右看了看,上前唤了一声嫂嫂,又与李太微见了礼。
李太微颔首,朝白氏道:
“二伯娘这几日身子不适,嫂嫂也是怕扰了伯娘静养这才寻我来商议,眼下既然薛表姑无妨,伯娘也不必忧心了。”
“今日这事儿生的蹊跷,大夫说薛表姑是误食了噬魂草,这才中了毒。可府中服侍的都是信得过的老人,我想着还是叫二伯父回府一趟才好。”
白氏胸中平息了一瞬,转脸看向榻上沉睡的薛素琴,目光如刺。
“我既来了,此事就不必惊动二爷了......”
白氏脸色不大好,朝身后秦嬷嬷使了眼色,嬷嬷上前,从袖中摸出一把银瓜子递到大夫跟前,道:
“今日我们姑娘吃错了药材,这才身子不适,有劳大夫看诊......这是我家夫人赏的,还望先生守口如瓶。”
大夫哪有不接的道理,忙躬身应了几句,又朝白氏道了谢,这才背着药箱由秦嬷嬷亲自送了出去。
“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没有去春园看你母亲,听闻她这一胎怀了双生子,真是叫人高兴......”
白氏笑的勉强,上前轻轻拉起李太微的手。
白氏手心冰凉,李太微笑了笑,说了几句客套话。
“厢房还乱着,郡主不妨与瑶姐儿去花厅喝茶吧,这里有伯娘在就好。”
白氏笑道。
听白氏如此一说,李太微自然不好多留,回身望了一眼薛氏,朝白氏福了一福:
“既然伯娘来了,我这就回春园了,今日还未曾去瞧我母亲,改日再与四妹妹一道喝茶。”
言罢,又朝李瑶道:
“前日里金御史家四姑娘邀我明日去府上赏花儿,还有一张帖子是给妹妹的,这几日忙着也没顾得上送来,四妹妹若是得空不妨同我一道去。”
李瑶看了看白氏,咬唇道:
“三姐姐,我母亲身子才见好,我还是下回再陪姐姐去吧,有劳姐姐替我多谢金四姑娘美意。”
李太微点了点头,没有勉强。
白氏没有多留李太微,叫李瑶亲自送了她出门,只留下赵氏在里头说话。
一直送出了秋棠院,李瑶这才返身回去。
李太微回身望了一眼,朝大福道:
“你脚程快,赶紧去春园瞧瞧花烟回来不曾,若是回来了,叫她把糕点直接送去我屋里。”
念夏闻声笑了一下,只以为李太微嘴馋了。
“这里无妨,你去云水居瞧瞧我母亲,若她问起方才的事儿,你据实说了就好。”
念夏点了点头,将李太微送到芳菲苑,这才返身回了云水居里。
不一会儿,大福领着花烟进了院子。
李太微吩咐大福将糕点送去小厨房里蒸着,又将屋里的侍女遣了下去,只留下花烟为她重新梳头。
待人都走开了,李太微问:
“如何?可有查出些什么?”
花烟一面利落的为李太微挽了个垂云髻,一面低声道:
“回郡主,恰巧世子昨日刚派人查了那董记香粉铺。那掌柜的姓周名有才,原在荆州一户董姓府上当差,后来犯了事叫主家赶了出来,做了几年江湖营生,来京城不足一年。这铺子是他顶用前主家的名义盘下来的,尚不知幕后主家是谁,前日铺子走水后,周有才便躲进了鬼市里,眼下尚未能寻到。”
李太微吸了口气,老鳏夫也在查此人,这么巧?
想到花烟对陆萧的事儿守口如瓶,她也不打算碰这个软钉子,便道:
“这事儿你盯着些,若是有消息了,及时与我说一声。”
花烟挽好了发髻,又为李太微仔细插上了朱钗。
李太微想了想方才二房的事儿,又回忆起二伯娘方才的眼神,便与花烟道:
“还有一事,你去寻个眼生的小厮到礼部衙门寻我二伯父,就说府上出了事儿,叫他务必尽早回府一趟。”
“这事儿得办的隐秘些,你莫要从正门出去,切不可叫旁人察觉......”
花烟手中一滞,点了点头。
掌灯时分,二爷李勤快马回府,李瑞得知此事,也匆匆赶了回来。
恰逢薛素琴喝了药,方才苏醒......
很快,秋棠院又闹腾起来。
李盛才回府换了衣裳,远远听着秋棠院那边儿闹哄哄的,与昭和细一打听才晓得府里竟出了这样的事儿。左右是李勤后院儿里的事,李盛也不变插手,就叫门房留神听着,若是二房派了人来,不必耽搁,速速禀到云水居来。
李太微在秀楼上探着身子朝秋棠院方向张望,过了好一阵儿声响才平息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花烟从树丛中闪身过来,朝李太微行了一礼,道:
“薛氏醒了,与二老爷说府中有人容不下她,她一个失了身的姑娘没有脸面活下去,方才撞了柱子,却叫婆子拦下了。”
李太微听着花烟没有丝毫起伏的声线,有些不得劲儿,仍是不甘心问:
“后来呢?”
花烟顿了顿,接着道:
“她还说她便是入了门,也不知哪日就能叫人悄无声息的害死了,求二老爷做主,让她搬到外头去住,二老爷没出声。”
李太微撇嘴,这个薛氏还真是个不简单的,给自己下毒再嫁祸给二房主母。今日不论是二伯娘还是大嫂,都摘不干净。
可李太微细想,又觉得不太对。
薛家尚未来人定下这门亲,薛氏此时还算不得正经姨娘,在二房伏低做小都来不及,怎敢如此与二伯娘明着较劲?她就不怕惹急了二伯娘,阻了她进门?
且......早不闹晚不闹,偏在董记香粉铺走水之后......
李太微心里闪过一丝什么,快的她险些没抓住。她猛然抬眸,目光灼灼盯着花烟问:
“二伯娘呢?她怎么说?”
花烟叫李太微这一眼瞧得莫名生出两分心悸,紧声道:
“二夫人自然没有许她搬出去,却应下薛氏,待她娘家来人,就做主将她抬了贵妾......薛氏这才没有再闹下去......”
李太微心底仿佛叫人戳了个洞,面色煞白。
“你这就去告诉陆世子,叫他不论如何速速将周有才挖出来,千万要留活口!”
花烟见李太微面色不好,便晓得事态紧急,不敢耽搁,瞬间就翻身出府。
李太微盯着秋棠院点点灯火,心中平复了好一阵,朝门外大福道:
“去云水居请金嬷嬷过来,我有话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