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灯光，只有月光的房间中，一人浑身绷带，躺于床上，一人坐在凳子边，低头捂脸，不敢张开。
窗外是莹虫细细碎碎的叫声，是此时房间内唯一的声音。
此时萧尘并没有再看向他天天念叨着的公子，而是平躺与床上，抬头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双目直勾，一眨不眨。
忽然，萧尘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这声音，李长卿的心也提了起来。
“其实，我早有猜测。”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李长卿微微一愣，他放下了手掌，看着萧尘那略微落寞的眼神。
此时，这个老人似乎才真的像个垂垂老矣的汉子。
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李长卿总觉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像个死人一般。
“我从前也有个弟子。”
“啊？”
“我萧尘一生至今，只收过三个弟子。”
“一个是萧战天，一个是柳残阳，还有一个叫贺连天。”
李长卿从未听过贺连天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困惑。
萧尘微微一笑，缓缓撑起身子，靠在床板上，双手平放在身前，目光深邃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说道：
“贺连天是个很棒的苗子。”
“他继承了我全部的衣钵。”
“然后呢？”李长卿问道。
“然后他背叛了我，把我杀了。”
说到这里，萧尘转过头，看向了李长卿，咧嘴一笑道：
“我这一生，已经习惯了背叛。”
“无所谓了。”
看着萧尘的笑脸，李长卿心猛然纠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萧尘，而且，最让李长卿痛苦的是，他觉得萧尘的气没了。
作为武夫的那一口气没了。
就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留恋了一般。
他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萧老……”
“不必多说。”
萧尘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就像一个行将木就，已经接受所有苦难，并且放弃现实，准备迎接死亡的老人。
李长卿的心很痛，他费劲了全身的力量才站起来，然后拉开房门，走到门外。
站在房门外，李长卿屁股坐了下来，靠在那刻着精美花纹的木门以及深灰色的地面。
他双手平放在膝上，把头埋在里面，微微颤抖。
‘这么走下去，活到最后，却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有意义吗？’
李长卿在心中扪心自问着。
“就算是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强大，但是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人，真的有意义吗？”
“就像，现在自己想找个人喝喝酒，却连该找谁都不知道，何其可笑。”
回到自己的房间，李长卿看着窗外繁星点点，星河涌动，独自发愣。
就这样，一夜时光一晃而过，而李长卿也靠在窗边，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从阴影里出来的夜来看着李长卿那张即使熟睡了也依旧带着痛苦的脸庞，不知作何解。
在被李长卿救下，被他拼命不顾违反规则凑军功购买遮天袍的时候，自己的一切就是属于李长卿了。
现在李长卿还给了他一本修罗诀。
并且承诺以后一定会帮助自己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夜来觉得很满足。
而他自己本身的境界有多强？自己也不清楚。
地仙？天仙？太乙真仙？还是大罗金仙？还是仙王？
不管了，反正，挡在公子身前的一切，都由自己踏平就好了。
夜来如此想着，而朝阳也渐渐升起。
傍晚，李长卿收拾了一下出门，准备打掉今天的比赛，随后他看了一眼萧尘的房门，没有任何动静，微微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走上擂台，李长卿今天的对手叫做万东，是一个叫做寒巢的宗门弟子。
实力很强，并且有些克制李长卿的火道。
这让万东觉得今天胜券在握，那个李长卿不管耍什么贱招，自己不听就是。
而台上的观众也都纷纷目露期待的看着李长卿，想看看今天他又有什么歪点子。
但是一切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从上台，开始，到结束，李长卿一句话也没说。
而他也第一次向众人展示了自己的一部分实力。
秒杀！
一招制敌。
万东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缓缓离去的背影，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李长卿的手下竟然撑不过一招。
从头到尾都看着这场比赛的薛涛不再为自己排不到李长卿而苦恼了。
反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排到李长卿真好，这玩儿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龙应台也惊了，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因为他现在的分数已经够不着李长卿的了。
只是大家都有些好奇，李长卿怎么了？
好像心情有些不好。
就连苏新烟的小心肝都提了起来，忍不住来到李长卿的身边小声问道：“是萧老出了什么状况吗？”
李长卿摇了摇，没有开口。
看着李长卿这有些低落的眼神，苏新烟爽朗一笑，拍了拍李长卿的后背说道：
“你才多大年纪，有啥事过不去了？”
“开心一点，遇到什么大麻烦就找我们明光殿！不怕哈。”
听着苏新烟那温暖的嗓音，李长卿终于笑了，他看着苏新烟那张即使老去也依旧英俊的脸庞，轻笑道：
“谢谢。”
“太客气了，没有萧老我们现在能不能活着走在这片土地上都是一回事儿，以后有事情跟我们明光殿说，就是一句话的问题。”
这时，李长卿忽然想到一事说道：“你们明光殿是不是实力大跌啊？”
听到这话，苏新烟也耷拉下了脑袋，但是并没有多少难过，他摸了摸自己不多的胡子，笑道：
“没事，只是底蕴爆掉了一大半，这些以后都还能补回来，没有怎么伤筋动骨。”
“那就好。”李长卿拍了拍苏新烟的肩膀，然后径直离开。
待在原地的苏新烟有些微愣，他看着自己的肩膀，这才想起来，李长卿与自己差的辈分不是一点两点啊！
他竟然敢拍自己肩膀？
翻了天了！
算了，天都是他身后的萧老顶起来了，翻了就翻了吧。
只是萧老怎么还没好，连道声谢都没机会。
哎。
街上的李长卿并不知道此时苏新烟心底的抱怨，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当一回事儿。
他径直走向清流宗的驻地，敲了敲门，看到了那个依旧满脸笑容的黄吕玄。
“清水在吗？”李长卿笑着问道。
“在啊，她咋了，锁房间里面都没出来过。”黄吕玄叹了口气，他也意识到清水消失的这两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好端端的怎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赌气呢？
“我去看看。”李长卿淡淡一笑。
“安慰安慰她，反正她有啥事也不跟我这个老头子说，嫌烦。”黄吕玄一脸的无奈。
“放心吧，今天我一定让她心情好起来。”
看着李长卿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庞，黄吕玄点头道：
“要我陪你上去吗？”
“我自己去就好啦。”
“好吧。”
黄吕玄叹了口气，抚摸着自己的白须，望着李长卿拾阶而上，一脸的无奈。
少年少女有烦恼，老头子们也有老头子的门烦恼啊。
走过熟悉的转交，李长卿来到了清水的房间外。
咚咚咚。
“哪位？”
“是我。”
忽然，房间内外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房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精致脸庞，就是此时脸上带着些许的憔悴，嘴唇上也没有了血色。
只见清水靠着房门，牵强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李长卿忍不住摸了摸清水的脸颊，而她只是微微低下头，并没有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