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在这一刻安静极了,静得都能听见司马北和李云鹏两人的心跳声。
司马北直视着李云鹏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听了一小会对方的心跳,微微笑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李云鹏极力地控制着心跳节奏,平静地说道,“或许这个答案并不是正确的,而是我故意给你挖的坑呢。”
司马北大有深意地看向李云鹏的右手袖管,淡淡道,“你可能在其他方面撒谎,但涉及你妻子的方面肯定会相对诚实许多……一个不论做什么都舍不得摘下婚戒的男人,一个守在妻子病床边几年如一日的丈夫,怎么会在妻子最喜爱的事物上面扯谎呢。”
李云鹏重重地哼了一声,阴沉着脸道,“话别说得那么绝对,我如今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丧心病狂的罪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什么话也都可以说!其实,你应该把我的话反着来听,我如果说的是假话,那就是真画,如果我说的是真话,那就是假画,懂了吗?现在,你可以重新判断一下,我刚才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司马北瘪了一下嘴巴道,“听上去虽然有点绕,但真假就两个字,抛开最后一句,你刚才总共只说了四次真假,即便是用逻辑推导,将所有可能都梳理出来,也就十六种情况而已,结合你的表情与语气,答案很明显了……话是真的,画确是假的。”
李云鹏双眼一眯,对方不仅猜到了答案,还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令他完全不清楚对方说的到底是话是真的,还是画是真的,那个确是“确实“”的确,还是“却是”的却。
中文还真是博大精深啊!
两人又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司马北突然点了点游戏界面的返回泉水按键,慢吞吞地放下手机,站起身来,走到李云鹏旁侧,一只手拍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猛地探向李云鹏的右手袖管,迅捷扯出那支深藏不露的蓝色中性笔,指了指玻璃墙和天花板上的监控器,寒声道,“你们也真是胆大,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居然还敢在这儿搞什么小动作,怎么想的呢!”
李云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想要将蓝色中性笔抢夺回来,却被司马北轻松制服,只得红着眼睛,状若癫狂道,“快把它还给我!司马北,你会死的……你会死的非常难看!”
司马北冷笑一声,无视对方的威胁,仔细审视一番手中的蓝色中性笔,放在耳边又轻轻摇了摇,顿时恍然,轻轻扭开中性笔的塑料壳,取出缠裹在笔芯上的纸条,轻声念道,“春光烂漫,牛马结群尾随,荒凉之境一高楼轰然而塌,压得世间东西不分,南北凄怆!”
李云鹏瞧见司马北皱起了眉头,讥笑道,“就算你拿到了这支笔又能怎样,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既然敢在这里暗中传递消息,就不怕被你们发现……”
司马北眨了眨眼睛,不等李云鹏说完后面的话,表情古怪道,“你们也太马虎了,怎么用这么简单的加密方式,这就是送分题啊!第一句的第三个字,第二句的第五个字,第三句的第七个字,第四句的第六个字……合起来就是你们要传递的讯息,烂尾楼西!兄弟,你们真有些太耿直了,怎么干啥都用案子的关键U3576航班作为密钥呢!”
李云鹏瞬间呆若木鸡,脸色变得比在食堂吃饭时吃到一个长着牙齿的鸭脖还要难看。
司马北摇着头笑了笑,拿起手机,缓步走出审讯室,将纸条和中性笔交给守在门外的大饼脸警员,伸了一个懒腰,抿了抿嘴唇道,“找个开快车的,我必须要在十五分钟内赶到蓝桂圆的烂尾楼项目那边……”
大饼脸警员闻言立刻挺起了胸膛,昂然道,“不瞒司马老师,我就是开快车的,当然有时候也会开专车,目前一个差评都没有,实实在在的五星司机!”
司马北面皮不自然地抽动几下,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余地解释什么,拍了拍大饼脸警员的肩膀,快步走向停车场。
只不过司马北不知道的是,在他带着大饼脸警员转身离去之时,李云鹏低垂着脑袋瞄向审讯室房门,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十分钟后,一辆警车急停在城北某片烂尾楼前。
头发有些凌乱的司马北推门下车,面无表情地走了两步,突然弯腰呕吐起来。
大饼脸警员见状急忙上前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挠了挠头,一脸歉意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开得太快了一点,没考虑到您是第一次坐我的车……”
司马北接过矿泉水,漱了漱口,脸色好转了些许,可一张嘴,又哇哇地吐了一大片,许久之后才完全平复下来,摆了摆手,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没事,吐啊吐就慢慢习惯了!快一点更好,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你做得很不错,但待会儿回去还是我来开车吧。”
说完这句,司马北擦了擦嘴,不再跟大饼脸警员闲扯,深吸一口气,扫视一眼整个烂尾楼小区,抬腿踏在荒草丛生的泥泞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小区西面行去。
与想象中有些差别,司马北以为这里偏僻静谧,最多只有一两个流浪汉出没,却不曾想烂尾楼小区里竟然居住着许多普通家庭。
他们全都是买了烂尾楼的业主,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大好,实在无法一面还着烂尾楼的房贷,一面支付租住别人房子的租金,只能带着一家老小住进了烂尾楼。
房子没有门窗,不要紧……他们可以拿报纸或者床单遮挡风雨。
屋里没有床,不要紧……他们可以用木板拼凑一个质量过硬的大床,便于安放一家老小的肉身。
没有水,没有电,不要紧……他们可以拎着桶去河边打水,可以用蜡烛代替电灯照明。
反正房子是用来住的嘛,怎么住都是住。
司马北默默地行进着,默默地观察着这些烂尾楼业主的艰苦生活,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终于在某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鞋底厚厚的黄泥,怒骂道,“真他娘丧德,路都不修一条,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在这时,数十名烂尾楼业主忽地围了过来,满脸警惕地看着司马北和大饼脸警员,手里紧紧握着各种防身工具,有菜刀,有木棍,有锄头,也有锅盖,甚至还有就地取材的黄泥巴。
司马北从这些人敌视的眼神中瞧出了些东西,扭头看了看大饼脸身上的警服,刻意拉开与对方的距离,轻咳一声,举起双手道,“各位瞧清楚了,我没穿西装,不是中介,也不是开发商的走狗,跟这警察也不熟……”
还未等司马北说完,一坨黄泥巴突地甩了过来,正正地糊在他的脸上!
一个双手黄泥的小孩儿指着司马北的鼻子,骂道,“癞疙宝,穿夹克,龟儿子肯定不是啥好人!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