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挑着眼尾看兰心的脸,见她脸色虽然憔悴,但整个人却比平时清瘦不少,倒添了几分柔弱无骨的楚楚之色。
眼神落到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上,想到日后还会越发臃肿下去,姜月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兰心小心翼翼看了看她黑如锅底的脸色,双手举高奉茶,“小姐,请用茶。”
姜月却并不立刻去接,而是冷冷看着她的脸,眼神像是隐在草丛中的毒蛇。
白瓷双花纹的茶盏很漂亮,但此刻盛满了热水,烫的兰心手指发红。
她双手举高的姿势本来就难受,强忍着才没失态,如今指尖被烫的像是要着火,又不敢随意放下,只能不断变换几根手指,勉强维持托着茶盏的姿势。
姜月见她这样,心底那团怒火这才缓和了些。
但她并未打算放过兰心。
见她被烫的手指变换的频率越发快,心底微微冷笑,缓缓伸手过去。
此时兰心随时都会忍不住这烫人的温度,只凭一丝信念在支撑着了,眼看姜月要来接茶,心底松了口气。
谁知姜月却随手一推,将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到了她身上。
茶盏摔到地上,碎了,兰心被泼了满身,手背都被烫破了皮,忍着剧痛却不敢吭气,只眼圈红红的。
见她这委屈的样子,姜月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踢到她身上,冷笑道:“连个茶都端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兰心又疼又委屈,心底的惊惧升起,越发牵引的腹中绞痛,脸色都白了。
看着她这幅摇摇欲坠的样子,姜月眸光像一根冰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起来恭敬,实则心里还不知如何骂我呢,今儿打翻了茶盏,焉知不是心里不忿?”
一听这话,兰心更是心惊,哭道:“小姐明鉴,奴婢不敢不敬……奴婢对您是衷心的……”
如今她是身份已不同往常,变成二公子的妾室,小姐自然防着她,生气找她撒气也正常,可是当主子说出这话时,她必须得做出一幅赤胆忠心的样子才行。
姜月看着她这幅受惊的小鹿一样的神色,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开口道:“忠心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行的,你若真无异心,便跪到那碎瓷片子上,我就信了你。”
说完,身子前倾,冰锥似的眼神直视她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中辨别是否有不情愿的神色。
兰心心底一颤,眼神一点点下移,看着地上那边缘锋利的碎瓷片。
深吸几口气,她闭了闭眼睛,认命般的往前挪了挪,径直跪了上去。
膝盖处顿时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
闷哼一声,她差点咬破舌头,冷汗瞬间就从她额头掉下。
姜月笑了笑,眼睛看着她的膝盖,像是在欣赏一幅优美的画像,随后单手按在她的肩头,用力撑着起身,慵懒道:“如此看来,你果然是忠心的,我也乏了,你跪一会便回去吧。”
说完,她抬脚往那张贵妃榻走去,神色像是一只戏耍完了老鼠的猫儿。
兰心全身都在颤抖,此刻像是遭受了一遍大刑似的,勉强撑着地面起身,咬牙道了声谢,踉踉跄跄的拖着步子挪了出去。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阵乌云,随后乌云越聚越多,隐隐有乌云压顶之相。
今日侯爷在翠玉馆歇了一觉,尽管肩头还有伤,但并没妨碍跟绿枝共赴巫山一趟,傍午时已恢复了精气神,眉眼间一片餍足。
想到今日惊变,他歪在床上,怀中揽着美妾,眼神有些恍惚,“这几年,我只顾在外面合纵连横,将东昌府的名声经营起来,与权贵之家的关系也算维稳,只内宅的事……”
说到这,他眸底现出一丝无奈。
难道真是他岁数大了,精力顾不上,所以才会导致后院接连出事?
绿枝抬眼看着他的脸色,将小手放在他的胸口摩挲,柔声道:“侯爷不要妄自菲薄了,您是侯府的顶梁柱,能支撑偌大一个府邸延续荣耀已是不易,内宅这些事……”
说到这她故意顿住,一幅斟酌词句的神色。看書喇
侯爷一听这话,脸上果然现出慎重的神色,眼神带了疑问,“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妾身哪儿有什么见解,不过是很粗浅的一点话,寻常结发夫妻,大抵都是心意相通的,共同抚育子女,应付亲戚往来,可若男子娶了续弦,新夫人难免存了私心,挤兑非亲生子女,导致父子离心家宅不宁……哎呀说到底,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绿枝低垂眼眸,小脸上一片无知的娇憨,似乎只是在跟心爱的男子在谈论别人家的事。
可这些话落在侯爷的耳中,却如同一道亮光劈进了混沌的天空,某些平时被他有意或无意忽略的地方,重新清晰了起来。
想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平儿谈谈心了。
这孩子,小时候是个爱说爱笑,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每当自己外出归来,他总是猴儿一样挂在自己胳膊上打转。
可后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体日渐消瘦,人也沉默了。
之前他心里还总是牵挂着,可承安的出生,再加上当年跟岭南王府断了往来,他便在下意识里忽略了那个孩子。
如今父子相见,竟生分到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地步。
可究竟是那一刻导致了隔阂,他眯起眼睛,眼神落到空处,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的过往。
天色刚擦黑,天边竟起了一阵大风。
风声刮动树叶,沙沙作响。
姜月正在窗下练字,忽然外头亮起一道闪电,随后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几息之间便落下雨来。
雨水下得很急,很快外头便连成一片白色的雨幕。
姜棉披了件披风,轻轻走到门边往外看,看着地上被雨点砸出的水泡失神。
看样子,这雨不会轻易停了。
果然,大雨一下便是好几天。
这日管家来报,说马厩因地势低,被淹了,还有一处存放柴草的屋子,里头漫进了雨水,要派人去加固门槛,还有后头半片小山林,有泥石滑坡,幸而没伤到人。
别处也有管家婆子来报,不过是某间房漏雨,要去库房支取雨布之类的。
姜棉神色镇定,一一吩咐人去做事,心里却有些着急。
看样子,书里记载的那场洪灾,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