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果然很快就从主院回来。
“世子妃，给如烟姑娘定做棺材的事夫人没说别的，只不让做法事了，说最近府上事多，您刚掌家，需尽快理清庶务。”
钱婆子说这话时，完全是一幅传话人的公事公办态度，并不因姜棉的话被夫人驳了而得意。
姜棉点头，淡淡道：“成了，我知道了。”
说完便给了对牌，让碧珠去支银子，最后在账本上添了一笔。
钱婆子还以为她会为难自己，不曾想姜棉如此痛快，脸上便多了些真挚的笑意。
如烟很快被草草下藏，因她入府时日尚短，膝下犹空，族谱上根本没她的名字，自然也入不了祖坟，最后被安葬在一个庄子里。
那是隶属东昌侯府的田庄。
姜棉把这件事做完后，心里一片悲凉，等晚上繁星高挂时，她这才端了一大盆纸钱，放到院中梧桐树下烧着。
蔚承平今日晚睡，一想到白日姜棉那双忧郁的眸子，他便不踏实。
本想出来走走，却正好看到月亮门那边升起一阵青烟，他眉头一蹙，神色闪过些了然，抬脚便走了过去。
“你在祭奠她吗？”
蔚承平的声音如这夜晚微风，在姜棉身后响起。
姜棉并没转身，像是早就觉察他到了身后，声音近似喃喃细语，“如今，我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纸钱在面前烧着，暖红色火光映的她眸光闪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凄凉。
蔚承平坚毅俊美的五官也带了些严肃和认真，声音却不由得柔和下来，“今生能得你这样知己，那人也不算太苦……”
说着，他深邃的眼中忽然绽放出一抹芳华，像是由此联想到了别的什么。
姜棉微微眯眼，将最后一张纸钱烧完，看着那灰烬在面前翩翩起舞，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谁对我好，我便报之以真心。”
说完后，想到如烟的死因，直觉胸中有一抹仇恨，经由自己的血液被带往全身。
她自然知道姜月是始作俑者，可惜方氏顶了罪，自己暂时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
这笔账先记着。
早晚有一天，她会让姜月血债血偿！
蔚承平见她烧完了，便转移话题，问起她管家一事来。
二人在院中石凳上坐了，都没带贴身小厮和婢女，倒是比平时相处多了几分从容。
掌管偌大一个侯府，诸事繁多，稍不留意便会被抓住把柄，他真担心这个女人着了那些人的道。
虽然姜棉有些聪明才智，但内院庶务复杂，她又不像姜月似的早就在娘家耳濡目染过，乍一接手难免没有头绪。
不过聊过几句后他才发现，姜棉不仅逻辑清楚内心笃定，随便说几句掌家心得，竟头头是道。
“往后不比在君兰苑，只跟那几个下人打交道了，各处的婆子们都积年成了精，看不到好处便是主子的事也敢偷懒，免不了要时常打点一二，你手头银子还够用吗？”
蔚承平看着她的眼睛，眸底有些担忧，就像平常夫妻俩在商议过日子的事，气氛恬静祥和。
姜棉笑了笑，“如今不年不节的，且用不着打点下人呢，且夫人虽说给了对牌钥匙，几个紧要的差事却往后推了，打点些散碎赏银尽够了。”
记得前段时日，夫人还说后院几处房屋年久失修，连日下雨屋顶漏的厉害，想找工匠修葺一番，可侯爷让自己管家，她便不再提那茬了。
春夏交替之际，更是百花斗艳时，每年这个时候，各世家府邸都要外出采买些奇珍异草，她半路一接管，这茬也被撂下了。
许是担心她从中克扣牟利，姜棉却正好落得清闲。
虽然破土动工之类的事没有，但日常侯爷外出，或有官场上同僚亲朋来往，伺候各院茶饭，检查家丁长随打扫庭院，还有夜间安排下人值夜看管门户，防止婆子们吃酒耍钱，小丫头吵架斗嘴……这一桩桩事都要跟管事婆子们讲明。
繁星当空，二人都没了睡意，竟在院中聊了许久。
事后蔚承平回忆，还惊觉自己当时过于啰嗦了，平日里他根本不屑理会这种庶务。
两天过后，姜棉已将侯府诸事尽数掌握了，白天忙完后晚上还在等下翻阅旧年账目，甚至从中找出不少错漏来。
下头人之所以不服新任管家人主事，大多说出来的理由都是不合规矩，她凡是按照旧例来做，自然省事不少。
蔚承安在床上趴了几天，便能下床走动了，只收敛了些，也不大出院子。
姜月这几日除了照顾他，便是去主院请安，跟侯夫人说话，二人的关系仿佛回到了她嫁到侯府之前。
茗月轩妻妾二人都有身孕，是以平时厨房采买上花销也多了些。
今日管厨房的柳婆子说买了些阿胶和燕窝来，这种精细之物价值不菲，姜棉便带了碧珠去查看。
谁知一走到半路，花丛中便窜出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嗖一声贴着她的身子溜过来。
姜棉心口一紧，下意识惊叫出声，头顶天灵盖都仿佛要炸开了。
那是一只提醒宽大眼神犀利的黑猫！
“小姐小心！”
碧珠一见，忙侧身护住她，同时伸腿踢了黑猫一脚。
谁知那猫是个野性十足的，被踢中脊背后竟折返回来，弹跳起身嗖一声趴到了碧珠肩上。
“啊！”
姜棉眼睛正跟那黑猫对视，下意识惊叫一声，快速出手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打下去。
黑猫皮毛光滑如缎，身形灵巧，瞪着眼睛盯了她一下，后腿一蹬便跳下去逃了。
碧珠只觉得脖颈间有些刺痛，但来不及顾及，忙伸手扶住姜棉，道：“小姐您没事吧？”
姜棉缓了半天，脸色苍白着摇摇头，手指深深陷入掌心。
虽说她还没改掉怕猫的性子，但经历了那分尸之痛，这点恐惧也能控制了。
只是姜月此时养这么一只猫……
碧珠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心里还在为她刚才替自己赶猫而激动，“记得小姐说您怕猫，刚才您若是被伤了，奴婢这罪过可大了……说来这黑猫确实怪吓人的，莫不是野猫窜进来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