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库房领香油钱的路上，碧珠紧跟在姜棉身后，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棉神色如常，淡淡道：“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小姐。”碧珠鼓起勇气，不忿道：“依奴婢看，侯夫人让您去求签，定没安什么好心，您怎么就答应了？”
“傻丫头，既知她心存不良，怎能容我轻易推脱，倒不如将计就计。”
碧珠一愣，脸上这才现出笑意，“小姐心里有数便好。”
刚走出库房，一个身穿秋香色长裙的女子迎面走来，虽是婢女打扮，神色却有些倨傲。
她走到姜棉身边浅浅福身，微抬下巴，“夫人担心世子妃不懂求签的规矩，特让奴婢跟着一块去。”
说着一挥手，就从旁边过来一辆极富贵气派的青绒盖顶的双头并驾马车。
“马车已准备好了，世子妃，请吧。”
这个叫蕊秋的婢女虽然年轻，却很受侯夫人信任，于教导小丫头规矩上最是老练，看来这侯夫人是想让她给自己也立立规矩了，姜棉心中冷笑，给碧珠递了个眼神。
碧珠眼中立刻起了警惕，恭敬扶着她上了车。
蕊秋挑剔的看姜棉上车的姿势，一举一动竟没看出差错来。
五品小官家的庶女，平时出行顶多是坐一顶平头小轿子，她就是想看看这个在乡野间长大的世子妃是如何手足无措。
可如今倒像是卯足了力气，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
她脸色阴沉，撇了撇嘴要跟上，却被碧珠拦了一把。
“蕊秋姑姑，您怎么竟不懂尊卑了，还想跟世子妃同乘一辆车不成？”
对方一愣，脸色腾一下变得通红，拔高声音道：“世子妃，奴婢跟夫人出门也是要陪在车上的，您怎么……”
“夫人让你陪着，是她老人家开恩，如今世子妃代夫人求签，这神佛一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能委屈蕊秋姑姑了。”
碧珠丝毫不让。
蕊秋眉头一立，还想说什么，碧珠冷声道：“再说了，刚才我跟你说话，你叫咱世子妃干什么？难道你还想让主子跟你对嘴对舌的不成？”
蕊秋几欲昏厥，眯眼看向车内，只可惜绣着银螭暗纹的车帘纹丝不动，隐隐带着些庄严肃穆之感。
不是说这个世子妃没见过什么世面吗？
怎么身边一个奴婢都这么伶牙俐齿的？
连她的话头都堵住了。
车里的姜棉眼中透出满意，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微微往后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不枉她这阵子耳提面命，给碧珠恶补了下跟侯府下人说话行事的技巧，她性子本来就沉稳内敛，稍加提点就进步很大。
行至青岳峰附近，山路逐渐颠簸起来，好在微风透过车窗帘，送来不少舒爽的凉意。
姜棉靠在车内闭目养神，忽然马车停住。
悠扬的钟声隐约传过来，看来已经到了山下了。
车帘刚掀开，姜棉抬头一看，满山翠绿中透出寺庙的古朴典雅。
这地方虽然偏僻，但来往香客不少。
碧珠小心翼翼扶着姜棉下车，主仆二人看都没看蕊秋，抬腿就要往石阶上走。
“慢着。”
蕊秋眼中闪着怨毒，憋了一路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为表虔诚，世子妃需三步一叩首，这样求来的签才灵验。”
终于来了，原来候夫人打得是这样的主意，姜棉心中了然，澄明的眸子里似笑非笑的。
蕊秋皱眉，不满的迎上她的目光，竟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三步一叩首，这……寺庙建的这么高……”
饶是碧珠知道对方有意为难，也没料到是这样。
见她发窘，蕊秋越发得意，眉梢微挑，“夫人说了，来求签者心里要慈悲谦下，祛除骄慢，能行能忍，三步一叩首积攒功德，待这样一路叩首上去，神佛才能让人得偿所愿。”
她声音朗朗，越说越得意，像是等着看姜棉在这石阶上三步一叩首的样子。
寺庙建的高，石阶坚硬寒凉，在这上头叩首几百下，到时候膝盖破皮，满身灰尘，怕是走路都走不了，看她还怎么摆架子。
碧珠眉眼间都是焦急，但蕊秋一口一个夫人，一口一个神佛的，她竟找不到借口来推脱。
可也不能让世子妃真叩首上去……
就在这时，姜棉不动声色道：“夫人平时，也是这么上去的吗？”
蕊秋顿住，张了张口，完全不见刚才侃侃而谈之相。
夫人嫌这里山高陡峭，平时求签上香都是去玉清观，也不曾做这三步一叩首的麻烦事。
姜棉嗤笑一声，眸光一瞬间变得凌厉，“怕是你这婢子故意为难，自己编出这套说辞来诓本世子妃的！”
刚才还和风细雨，如今却疾言厉色，变脸之快让蕊秋瞠目结舌。
碧珠见状，脸上神色逐渐恢复淡定。
蕊秋却紧紧攥起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鼻尖竟被逼出一层薄汗。
“没……”
想到自己是奉侯夫人之命而来，她鼓起勇气，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强装镇定道：“此乃夫人贴身之物，奴婢是替夫人发话，世子妃您若不听，就是忤逆！”
这话说完，她心中自信不少。
姜棉却扫了一眼那玉佩，不以为意道：“本世子妃并不曾见夫人佩戴过此物。”
言下之意，还是不信。
蕊秋急了，紧紧攥着玉佩，“奴婢拿命担保，却是夫人亲口说所，并将玉佩递于奴婢手上，说替夫人行事，您若不信，奴婢这就跟您去夫人面前分说分说……”
“那成了。”
姜棉拍了拍手，笑道：“本世子妃信你了，那你就开始叩拜吧。”
说着下巴微微一抬，目光往石阶上示意。
“奴婢……”
蕊秋心中一紧，隐约些不安。
碧珠终于回过味来，掩口笑道：“蕊秋姑姑既然是替夫人来的，那自然该您开始叩拜呀，这才显得虔诚呢。”
见她皱着眉头不肯动，姜棉冷冷出声，“在寺庙脚下言行需谨慎，你若出尔反尔，将来侯府若有劫难，可都要算在你身上的。”
蕊秋后背生生出了一层冷汗，垂下眸子硬气头皮，低声道：“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