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眼前这些精兵,自然是比寻常士兵强上许多,论单兵作战来算,以一敌十,绝不是吹牛。
可若让他们放到战场上去,多人作战时拼杀还能够以一敌百?
宁峰觉得还不如告诉他,今日太阳从东边落下快让他接受。
但事是这么一回事,话却不能直接说。
要知道眼前这些精兵,可不是寻常百姓或军户家的孩子,大多都是权贵世家的私生子或是旁支子弟,他们就算训练有素,也难免由于出身,心高气傲一些。
自己还未统领这群人,先把他们批判一通,那不是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娴郡主,下官只是金陵武举考校官,不是什么老将军。”
宁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转移话题,只能从自己身上入手。
周静娴以前可能听不懂,此时却已明白了其中的人情世故。
她对着宁峰歉然一笑:“宁校官说得对,是我说话做事不太严谨。”
停顿一下,她又对着一千精兵比划着宁峰。
“从今往后,宁校官便是我的副手,负责调度你们,他的命令即是我的命令,懂了吗?”
“懂了!”
一千精兵呼声很高,但眼神却没有半点恭敬之色。
好在。
周静娴看到刚才宁峰应付问题,已经十分圆滑的手段,根本没有任何的担心。
像宁老将军这种征战沙场时,有无数人跟随。
落没之后,依旧兄弟天南地北认这位老将军还大有人在的天生武将,统领这一千精兵易如反掌。
寻常纠纷就由宁老将军带人去处置,她信得过。
而她只需要利用三品郡主的名号,震慑那些外来的贵族与皇族,处理他们之间引发的争斗就可以了。
不必事事躬亲。
捡着那些只有自己能做的事先做,剩下的事交给有能力解决的人来做。
这也是她在宁先生身上学到的本事。
“宁副将。”
“末将在!”
宁峰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
待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是执掌关内道守关大军的副将,喊他的也不是当今陛下时,看着与当年陛下眉眼十分相似的娴郡主,他又有些恍惚。
不是说好了不叫他老将军的吗?
这可真是折煞他了。
“宁副将是本郡主暂封的,也好让大家都知道宁校官你如今在京城的职位。”
周静娴解释了一句,说起她关心的问题来。
“宁先生最近在写信给你,说他具体抵达京城的日期吗?”
有吗?
宁峰摇了摇头。
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说他还是在娴郡主口中得知了乖孙启程的消息,郡主府的管家,一脸喜色地举着一封信疾步而来。
“宁老将军,金陵来的家书!”
乖孙来信了?
宁峰险些当众迎上去。
待意识到此时正在训兵,他还是忍住了。
刚要请娴郡主暂时代为保管,身边一道火红的影子冲了过去。
“宁副将,要不我帮你拆开读给你听?”
“……”
宁峰没办法拒绝这个让他感到非常贴心的理由。
可是让娴郡主帮他读家书?
传出去怕是会说他不顾皇家威仪。
“郡主你先拆开放着吧,我……稍后再说。”
“行,那宁副将你先忙,我先拆着。”
周静娴可不会跟别人客气。
得到了允许,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特别当看到里面的银票时,她笑得更加开心了。
宁先生担心没有地方住,请宁老将军先去租一幢靠近皇城的院子落脚?
靠近皇城的院子,不等到哪个四品以上的大员拆家,哪有可能会租得到呢?
“娴郡主府就在皇城临街处,不比那些院子更适合吗?还不用给租金,正好我是负责护卫学子们的,而京城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娴郡主府。”
周静娴小声的咕哝着。
她其实早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在皇爷爷没有任命前,她还想着该找怎样的理由来说服宁老将军。
现在有了任命,待明日朝议过后,便去向皇爷爷请命。
反正娴郡主这么大,别说住宁先生一人,就算是住宁家一家子,也不嫌挤得慌。
正在分类挑选各个兵种的宁峰,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他趁着空闲时,悄悄看了看娴郡主所站的地方。
嗯?
人呢?
只见周静娴早已走远,嘴里还在叫喊着:“大家近期每日定时打扫,一日一小扫,三日一大扫,切记不可遗漏。”
“郡主府是要来贵客了吗?”
宁峰正自言自语的说着,见娴郡主吩咐完下人,又走了回来。
赶快加紧完成手头上的任务,也好早日看看乖孙信上写了些啥。
……
玉门关以西,一百五十余里处。
已至深秋,玉门关外依旧一片郁郁葱葱之色。
特别是有城郭之处,更是青山绿水环绕,由于商贸往来繁荣,车水马龙,入夜后,在火红的灯光映衬之下,呈现出一片热闹的景象。
来自西北之境的诸国使团的学子们,看到这一幕,又是羡慕又是忌妒。
他们国家的领地距离玉门关仅有一百余里,可那里只有在秦夏交接之际,会有大量的民众,迁往河岸,种植采集果实。
而早在一个月前,天气刚刚转冷,便又快马加鞭带上这半年辛苦收获的果实,重返更往西北的平原地带去过冬,以防冬日玉门关外的风沙,将他们辛苦收获的果实淹没,连同族人一起淹没在西北的风沙之中。
但是大兴人,却能靠着他们与生俱来的建筑天赋,靠着那宽厚高大的城墙,来抵挡住来源于大自然的灾难。
这样的差距,他们国家有不少声音,想要侵占大兴拥有城池建筑的地方,让他们辛苦迁徙的族人们,能够有一个避风港。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与北狄结成盟友,向大兴发起挑战!
“今夜就停在这个小城里吧。”
就在人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些精美又价廉的手工艺品上时,一道清朗如秋风般的声音响起。
徐徐前进的马车立即停止。
使团的众人们发出欢呼的叫声,争抢着朝附近的酒肆与客栈跑去。
等到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之时,车帘被车厢里的人挑开,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
接着,一个年龄不到二十、满头白发,身穿精美白黄交接的丝绸织衣的少年,抬头望向遥远的东方。
“再走两日,便能抵达玉门关了,这道阻挡了北狄人百年的关隘,终将会由我北狄国师,来亲自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