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佩服,既吟得了诗赋得了词,还能放下身段,与那些尔虞我诈的商人们纠缠到底的宁无恙。
宁无恙见成易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叫一个崇拜。
哪怕知道成易没别的意思,难免觉得自己这个甩手掌柜确实当得太潇洒。
原本还打算留点零花钱的他,直接朝着云飞伸出手掌心。
“把钱全部拿出来。”
云飞看了一眼不远处,根本不受外界打扰,低头对着沙堆写字的孩子们。
一言不发的把所有银票,连同他身上的五两银子,也掏了出来。
“公子,一共是三万五千零五两。”
还有五两的零头?
宁无恙惊奇的看了一眼别过脸去的云飞,猜到这五两从哪里来的。
想到这个月该给云飞这个护卫涨报酬了,也没单独拿出来,转手交到了成易的手里。
成易拿着厚厚一沓银票,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宁兄,好端端为何要给我这么多钱?”
村学建设早已不需要这么多钱了。
而前来教学的学子们,也都是自发组织的,免费上课。
成易知道钱很重要,但这么多钱,他是真没地方花。
“不是给你的。”
宁无恙见他会错了意,把安置伤兵,连同家眷一起前来,可能要扩建村学的事说了。
“我计划着,不只是那些孩子,包括一些想要学习一门傍身技艺的伤兵,也会纳入村学中来,你对建设村学这一块比较熟,拿着这些钱,回头去找江知府商量一下具体该怎样做。”
伤兵处置一事,既然江宴参与了,那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
再加上,伤兵聚集数量太多,若无官府作保,也易成为别人攻击的把柄。
拉上江宴这个“现官”靠山可是大有用处。
成易更懵了。
他不就是办个村学,多增加一下人生阅历。
怎么除了附近几个村庄这上百个孩子,又增加了别的孩子不说,连那些伤兵都要教?
“宁兄,我除了会教读书识字,我也不会别的啊!”
“所以我才给你钱,好让你请一些愿意来教的老师。”
宁无恙一语点破了掏钱的原因后,成易先是恍然大悟,接着眉头紧锁。
不太对劲。
他办村学只是为了教书育人,怎么还有知府江宴联起手来,做起了安置伤兵的事?
“宁兄,我还没做好进入仁途的准备。”
越是呆在这里教书呆得越久,成易越觉得,比起勾心斗角的官场,他更喜欢教书育人。
若多处建设村学的事做成,这不仅是地方功绩,更会为他的个人履历上增添一笔光彩。
此事传回家族中去,都不必等他明年考春闱中三甲,便会举荐他入朝为官去。
“宁兄,实不相瞒,我上次秋试便中了举人,后来装病躲过了春闱考试,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要当什么官,我知道这件事是好事,要不你直接把钱交给江宴让他去做吧。”
成易说着要把钱推拒回来。
宁无恙猛地板起了脸,面色不虞。
成易察言观色,看出宁无恙不高兴他的做法,换作旁人,早就把银票和银子甩在对方身上完事。
可面对着他最崇敬的宁兄,成易的双手只能悬停在半空之中,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成易。”
宁无恙伸手拍了拍成易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也迷茫过,所以我才想着给你一个让你能一生做你喜爱的事的机会。”
这话有点绕,但聪明如成易一下子听明白了。
宁兄捐钱建村学,可能不简简单单的是想建村学。
“宁兄,你是想建个联合书院,请我当院长?”
成易双眼一阵放光。
这个差事好。
虽然村学的院长,身份地位很难得到认同,但至少是一个正经的事情。
谁知。
宁无恙摇了摇头,一本正色的说道:“我觉得,依照成兄的本事,仅仅当一院之长实在是屈才了。”
若只有学子们全听成易的话,可能是因为成易为人仗义。
若孩子们全听成易的话,可能是成易教学本事高强。
若成易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把孩子们和学子们的学与教协调好,还能够让村民们自发腾出一定的时间,全部集中在一个时间段送孩子们来学习。
说明成易有本事协调各个群体之间诉求的能力。
并且,成易是以真诚待人,有着这样的加持,会让成易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成兄,金陵乃富庶之地,经商者众多,工钱也比其他地方的高一些,可这天底下,还有无数想要求学,却没有门路的孩子,你留在这里建设村学的初衷是什么?”
成易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那些早已熟悉的稚嫩面孔,恍然想起,若他不是偶然来到这里,而是别处的话,是否也会有建设村学的冲动。
会的!
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让成易精神一振。
他,似乎懂了。
“宁兄的意思是,想让我借此事崭露头角,取得一定的成就后,能把村学推广出去?”
“只是一个设想罢了,若你与江大人联手的话,可以让他将你引荐给苏刺史,若能在科考系列之中,为你增设一个新的官职,让你主管村学教育,你还会排斥当官吗?”
宁无恙的话让成易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啊。
官场之中没有他喜欢做的官位,他可以创造啊!
大兴建国之初,还是沿用了三公九卿的官制,后来进行了改革。
只要他拿出成绩,再请家族帮忙运作一下,给他在科考体系,或是翰林学士或国子监之中找个闲职挂名,对他建设村学帮助巨大。
别的不说,至少去官府批复村学的用地时,不会被吃拿卡要!
而他当了官之后,还能够举荐真正有才华却出身不高的普通百姓。
“宁兄,这个官我乐意当!”
成易不知不觉间,继村学这个目标,又往人生终极目标上,迈上了新的台阶。
他此时斗志昂扬。
恨不得现在就拉着江宴,把他对整个金陵地区建设村学的理念与设想说出来。
但他经过了办学失败,也懂得了,什么叫欲速则不达。
手里只有三万五千零五两银子,必须先把第一步走踏实了,再利用宁兄这种,可以输送劳工还能回馈当地富农或商户的模式,重复成功。
“宁兄,我去找江大人。”
“秦兄,你别在里面写字了,快出来帮我看一下孩子们,我去府衙办事!”
成易属于有了目标,马上去做事的热血冲动型。
哪怕阅历让他做事变得稳重起来,心性还是不会改变。
成易把银票揣进怀里,和护卫骑上马便顶着烈日,朝城内方向狂奔而去。
宁无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看着成易在绿草茵茵的原野上,踏出一条小道,只希望,待到前路布满荆棘时,成易能够一往无前虎山行。
毕竟。
这条路除了像成易这样有理想还有家世的人,可能会顺利到达目的以外。
换作旁人,哪怕是他,由于没有成易这样的热血与冲动,也很难坚持到最后。
“成公子怎么说跑就跑了?”
沈幼初的问话,把他的视线拉了回来。
宁无恙这才发现自己说话太投入,没关注到沈幼初居然真的跟上来了。
“谁知道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江宴还没回金陵,他就跑了。”
他觉得借机磨磨成易的性子也挺好的。
不料。
沈幼初歪着头,叹了口气:“我还打算捐钱呢,他跑这么快,我可不想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