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三哥的催促,宁无恙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子,又看了一眼朱煦怀里抱着的账册与签章凭据,歉然一笑。
“辛苦朱大哥把这些收纳好了,再来吃酒。”
“公子说笑了,这是我职责所内的事,何谈辛苦。”
朱煦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不觉辛苦。
以前他一无是处时,只觉得人生艰苦,这辈子快要走到尽头,但自从进入了香水铺子,才发现,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跟着公子可能确实因为事务繁忙而劳累,但因此得到的报酬与尊严,让他无法用辛苦来代表他的遭遇。
他不辛苦,只是在努力。
努力为自己的未来打造更好的环境而已。
再说了,每个月翻倍的月银,可让他说不出辛苦这句话。
目送朱煦离开后,宁无恙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到三哥手上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质地分辨不明,但一眼便看出,像是女儿家的信物。
他忍不住好奇的八卦道:“三哥,不会是伯母她们趁着你上京前,打算给你定下婚事吧?你手里怎么会有姑娘家的东西?”
“五弟你不要乱说,这是……是惜柔姑娘送来的践行礼,说她本来明日想来送别,但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与我们,所以特意送上一把她家乡特制的匕首,据说有护身符的意思,希望我出门在外平平安安。”
第一次收到这样礼物的宁无碍,神情还有些不太自然。
宁无恙也说不好那是甜蜜还是闷骚,反正,他那三哥像是开了窍似的,手握着匕首贴心放着,眼中含笑。
谈及此事,还忘记了催促前去入座,直到二伯母再次派人来请,方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拽着宁无恙的袖子往正厅院子里跑去。
今晚践行是家宴。
只有宁家自己人在场。
说是自己人,其实也都是熟面孔,那些自从穿越而来,从未见过的大伯与三位堂兄,依旧是因为没有请下假来,根本没办法回来。
可惜的是,他们经过调动,也与宁无恙即将前往京城的路线偏离了不止百里,连顺路去探望都不能。
这让宁无恙深刻的了解到了,为何古人分别,总视作没有相见的归期。
因为有时候一场分别,真的可能就是永远不会再相见。
“无恙,你可真是一个大忙人,请了这么多次都不来,快挨着二伯坐。”
宁卫国今日还是特地请了假,提前回来。
否则一旦被事情绊住脚,极有可能就会留宿在府衙。
近期府衙事情繁多。
无论是灾后重建的维持秩序,还是调派人手去配合守兵将各县外敌细作抓捕归案,又或者是应付前来官府想借才子之名,蒙骗补贴钱财的。
诸事都需要宁卫国这个照磨官来委派衙门人手。
好在,事情虽然繁忙,但宁卫国却乐在其中,如鱼得水一般,想到这一切都是靠着他这个小侄子得来的,宁卫国对着夫人使了个眼色。
宁章氏嗔了他一眼,从身后婢女的手里接过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推到了宁无恙的面前。
“二伯母,这是?”
“当年你母亲留下来的信物,说是曾救过京城的一位贵人,特意留给她的,但你母亲没用得着,临死前托我替你保存,说若是有一日宁府重回京城,便将它拿出来给父亲或未来的家主都可以,如今你要去京城,便交由你保管。”
爷爷还在交由我保管?
宁无恙此时处于放松的状态,脑子根本不转弯,刚要拒绝,宁卫国已经一把将锦盒接了过来,塞到了他的怀里。
“无恙,你拿好了,这本来就是弟妹的东西,给你用正适合,再说了,反正早晚也是你的。”
不是。
宁无恙对于这番言论也是哭笑不得。
怎么就早晚就是他的呢?
“二伯,我上面可是有四个哥哥,轮也轮不到我当家主,这信物我还是回头转交给爷爷吧。”
反正爷爷被扣在京城当成了老皇帝的“人质”,等着他前去“解封”呢。
总能碰到,代为转交也无妨。
他说得轻描淡写,想将这件事弱化,可宁卫国却明显不同意,故意板起脸来教训着:“无恙,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宁家如今有起复之势,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是,父亲健在,家主不可易主,但在我们看来,你足够调动宁家所有的人脉与力量,也只有你,才有这个能力。”
不谈资格,只是说能力的话。
宁无恙还真是当仁不让。
他环顾四周一眼,见堂姐们都微微点头,就连宁知风都附和了一句:“等五哥当上家主,我是不是就是家主唯一的妹妹,能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了?”
“哈哈哈!知风你现在还没吃香喝辣吗?你手里的泡椒鸡爪把你嘴都能泡红了。”
“胡说,我这是偷抹我娘的唇红才红的。”
宁知风恶狠狠地又啃了一口鸡爪,将骨头吐给栓在不远处的大黄狗。
可是因为她力气小,离得远,骨头离着大黄狗有半丈的距离。
但大黄狗却老实巴交地趴在地上,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宁无恙,见主人没有招呼,它根本一动都不动,继续趴在当场。
众人见状,无不惊叹。
宁卫国更是双眼一亮,兴致勃勃的问道:“无恙,你这狗哪里来的?”
“章家庄子上养出来的啊,二伯你想要自己去驯,大黄可是要陪我一起上京的,这狗猫之类的生灵可比人机灵,路上还能帮忙看护,无聊的还可以逗弄一下。”
换作以前,宁家人出行可不敢想着逗猫弄狗玩。
哪怕放在如今,假使换个人这么说,他们也觉得有些玩物丧志,但这个人若是宁无恙的话。
没有这些兴趣爱好提供灵感,又怎能作出那些绝句与诗词呢?
玩!
敞开玩!
“花有再开日,人无再少年,无恙你去了京城,离比试的时间还早,尽情地玩乐一番,好好欣赏一下京城的风土人情。”
宁卫国举起酒杯,看了一眼宁无碍,却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无碍你也是,别光顾着练武,当年从京城南迁至洛河道时,你娘还没怀上你,你也没领略过那京城的景象,到时候和无恙一起出去玩,缺钱了,找你五弟要。”
“……”
宁无碍刚要升起的感动,一下子湮灭了。
想到从小到大,他就没找过父亲要过钱的事,想着此去经年,若是来年中了武状元,还不知是否谋得官职,奔赴沙场,或是荣归故里,承欢膝下。
他朝着父亲伸出右手。
“爹,月初了,你应该发了饷银,不如给我一些,也好在路上买些特产给你们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