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树怔怔不语,望着孟斧的身影渐渐消失,半晌方道:“原本他可以斩下我们的手臂,却只拍了一下,为什么?”
对他的话,旁边的寒灯却似未闻,只是恍惚道:“方才那一刀真是神妙莫测,似已超脱了招式的范畴,化腐朽为神奇,莫非……莫非这就是合道境么?”
乡树摇了摇头:“应该没到那一步,只是有所感悟,初窥门径而已。唉,由此可见,合道境是多么可怕,只是那条路太过虚无飘渺,又有几人能成功?哪怕再是苦练,跨不过那道坎,终是徒劳。”
“是啊,说来简单,也许一念间就能突破,实则却千难万难,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换作你我,怕也多半成不了。”寒灯感慨。
乡树点了点头:“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接受传承比较好,只要努力总能不断提升。不过那个年轻人,将来一定可以合道,又会是一个可怕的高手。”
两人有感而发,孟斧早已远去,奔了一程,方才停下脚步,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吞了下去,脸色才渐渐好转。
“怎么,你受伤了?”涟漪忙问。
“没什么大碍,被掌风擦了一下。”孟斧低声道,方才他突然使出两年多来悟出的那一招,虽然破了对方剑势,却又不愿伤人,反被掌风扫中,乡树、寒灯的内力何等深厚,虽然卸去大半,仍是令他气血翻涌,几次欲吐,所以乡树才会疑惑,不知他为什么宁可自己冒险,也不愿伤及两人。
调息片刻,继续向下行去,未到山腰又遭遇两场战斗,皆是滴血楼的人,虽无合道者,却有几个相当厉害的高手,孟斧多处受伤,涟漪则被打了一掌,伤及内腑,当场吐血,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孟斧赶紧给她服下一枚离合丹,未曾喘息,只见前面又奔来一群人,影影绰绰,剑光闪烁,皆是苍茫弟子。
孟斧脸色微变,拉着涟漪便向后退去,刚走出不远,又听几声呼喝,后面的追兵又杀到了,两人急忙向山崖攀去,涟漪突然闷哼一声,双眉紧蹙,脸色愈发苍白,几欲晕去。
“孟斧哥,我、我不行了,你快走,你快走吧!不要管我。”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孟斧转过身来,语声低沉。
此时,苍茫弟子与后面追兵皆已发现了他们,齐声高呼,疾奔而来。
涟漪身形踉跄,胸口剧痛,再也走不动了,靠在一边,不住哭喊:“孟斧哥你快走,快走啊!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孟斧不再说话,张口咬住刀背,迅速脱下衣衫,俯身将涟漪背起,用衣衫牢牢捆住,他紧握斜阳刀,死死盯着前方如潮水般涌来的苍茫弟子,目光渐渐炽热,一字字的道:“你放心,哪怕千军万马,哪怕尸骨堆山,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也要把你活着带出去!”
他声音低沉,却愈来愈响,愈来愈大,直至放声怒吼,震荡四野。狂吼声中,他长刀斜举,乱发飞扬,疾冲向前。
终于双方短兵相接,而后面的追兵也几乎同时杀到,刹那间刀光剑影,漫天飞舞,嘶吼声、怒喝声,似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将二人淹没。
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夹杂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孟斧原本尽量不去杀伤性命,此时却再也顾不得了,瞬间便倒下一片。
看着满山的人影,听着孟斧如野兽一般的嘶吼,涟漪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却止不住夺眶而出,她拼命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此刻她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
腥风血雨,伴随着孟斧一步步前行,苍茫弟子,斩龙杀手,不断的倒下,而他赤着上身,又不知添了多少伤口,但他却再未让涟漪受到一丝伤害,只是步伐已渐渐慢了下来。
挥刀,劈斩,挥刀,劈斩……他不断重复着最简单,最凌厉的招式,血色染红了他的双眼,染红了月光,也染红了这片天地。
蓦然他左腿一紧,被一名倒地的苍茫弟子死死抱住,他挥刀挡开前面刺来的三柄长剑,又反手一拳,将一名斩龙杀手击的口吐鲜血,倒飞而去,待他用力将那苍茫弟子甩开,腿上的肉也被咬去一块,与此同时,六七柄长剑也是当头劈落。
望着一路上不断死去的同门,苍茫弟子早已杀红了眼,他们不讲招式,不用变化,只是不断的嘶吼着,劈砍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发泄着心中的悲愤,犹如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恨不得将眼前敌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孟斧横刀高举,架住长剑,众弟子们齐发一声喊,将他的刀拼命压了下去,孟斧单膝跪地,疾从绑腿上拔出短刀,挡开两柄刺来的剑,同时大吼一声,腰板挺直,将那些长剑荡了开去,又连续挥斩,将众人逼退,他转了个圈,猛的向左冲去,又忽然掉头向后杀去。
他背负涟漪,行动不便,为了不被困死,只能左奔右突,来回冲杀,寻找突围的机会。
谁料不过片刻,又有大群苍茫弟子和斩龙台的人,从后面奔了过来,其中还有几名老者,见来了援兵,围攻的人精神大振,更是死死围住,像一张大网,唯恐功亏一篑,被孟斧突围出去。
喊杀声愈来愈近,涟漪早已睁开了双眸,她不再流泪,神色平静,用衣袖轻轻擦去孟斧颈上的血水,低下头轻轻一吻,声音温柔,如同三月的春风。
“孟斧哥你知道么,我好幸福,能和你死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心愿,只要有你在身边,哪怕是地狱,也如天堂一般。”
孟斧长刀挥出,口中低喝道:“不会的涟漪,你不会死,我绝不让你死,绝不!”他一声大喝,手起刀落,又有两人倒了下去。
涟漪哭了,伏在他背上,带着笑容,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在她眼里,漫天的刀光都似已渐渐远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也逐渐沉寂,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万物皆空,只有她与孟斧,相拥在一轮柔和的清辉下。
她满心欢喜,又悲不自胜,一任的哭,一任的笑,只盼着能够永远如此,和孟斧一起融化在这如水的月色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