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中的到底是什么毒？”石碎忍不住问道。
万林不好再瞒，犹豫片刻低声道：“长恨。”
“长恨！这是什么意思？”石碎皱眉。
“就是说，这种毒发作起来很慢，一时不会死，好像给人留下了活命的机会，可无论用什么药，如何救治，都是枉然，最终还是会毒发身亡，所以……所以就叫长恨。”
说到最后，万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想必这种彷徨无措，长恨绵绵的滋味，他已深切体会到了。
一声轻叹，石碎也明白了，中了这种毒，其实最受伤的不是中毒的人，而是他的亲人，还有什么能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慢慢死去，更加痛苦的事呢。
“是光明寨下的手吗？”他又问道。
“是。”
“难道这是绝毒，没有解药吗？”
“解药，有是有，可却在弥雅的手里，如何能得到。”
石碎默然片刻，又缓缓道：“就算爱子心切，可你身为大领主，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山中采药呢？”
万林语气低沉，片刻方道：“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这大半年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从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变成了如今这样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这种心情，你能体会吗？”
“我能体会。”石碎沉声道。
万林点了点头：“虽然我是大领主，但我也是一个父亲。寨子是祖先留给我的，我会拼死守护，可承业却是我的希望，我的未来，若能换回他的生，我情愿去死，更何况区区彩云山呢。”
他语声虽轻，却饱含着天底下最深沉的爱，这份父子之情，令人动容。
“我明白了。”石碎低声道，“那你和千山结拜，究竟可有其事？”
“那都是真的，我又何必说谎。”
石碎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望着万林沉声道：“看的出来，你不是一个背信弃义，冷血无情的人，可你又为何要挑起彩云山之争，以至于两败俱伤，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万林不语，默默行去，来到一株高大的枫香树后，方才停下脚步，缓缓道：“什么原因，我不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一切皆有因果，这件事归根结底，还在长裙苗那边，这一点他们很清楚，而我却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如此。”
“是因为唐门么？因为他们才变成这样，是吗？”石碎沉声道。
听他说出唐门，万林却并不意外，望着石碎缓缓道：“唐门只是原因之一。如果我没说错，你也绝不是独来独往的江湖游侠，而应该是……龙门的人，对么？”
石碎未答，沉声道：“我再问你一件事，千山究竟是不是你下的手？”
万林缓缓道：“从寨子来讲，我们天生是对头，可从情义上讲，我们是结拜的兄弟，你觉得我会向自己大哥出手么？千山之死，确与我有关系，这一点我不会推卸，也不会否认，但杀他的人不是我，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如此……”
说着他微微一顿，又道，“龙门与长苗素有合作，你此来想必是为了杀我，而在山林中，你只是不知道我的身份罢了，对吗？”
石碎望着他，也不说话。此刻他若一刀挥去，万林必死无疑，寨子里的人虽多，可他要离去，谁又能拦住，若是那样，长苗与龙门的生意便可恢复如常，他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可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个不离不弃，襟怀坦荡的人，他如何能拔出刀来。他不是青森，不是夜葬，他是石碎，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石碎，虽然他曾说过，在他的刀下，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实则他的刀却很少出鞘，因为他是个尊重生命的人，无论是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
看出他的处境，万林向前走了两步，解开衣襟，露出胸膛，低声道：“我的命是你所救，再还回去又有何妨！”
“所以你把我带到了这里。”石碎道。
“是。”
“杀你自然容易，可承业呢，他又该怎么办？”
万林目光黯然，缓缓道：“生死由命，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我的恩怨，也只有我自己还，就算我们都死了，还有我弟弟，寨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微微一顿，望着石碎又道，“或许用我的人头，还了千山大哥的命，还能换回我儿子的药，如果你愿意再帮我的话。”
石碎摇了摇头：“第一，我来并不是为了杀你，否则你早就已经死了。第二，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的恩怨我帮不了。不过……我有几句心里话，不知你想不想听？”
“石兄弟请说！”万林道。
黄昏，石碎穿过罗河谷，回到了光明寨，他找到弥雅，送回麒麟碧玉珠，说要与她单独谈谈，曾楼早已离开，石碎让他先回百草堂。
夕阳无限，彩霞满天，二人缓缓走到一处高坡上，停下脚步。
“你见到风木了吗？”弥雅问道。
“见到了。”
“你没杀他？”
“我救了他。”石碎道。
“你救了他？”弥雅诧异。
“是的，他从山上摔下来，我救了他。”
“我让你去杀他，你非但没杀，反而还救他，为什么？莫非你觉得，他也是个不该死的人？”弥雅神色恼怒。
“他该不该死，我无权判定，不过对我而言，实在找不到杀他的理由。”
“理由？哼，你不是杀手么，还需要什么理由！”弥雅冷笑。
“不错，我是杀手，但我不会胡乱杀人，这一点，我早已告诉过你。”
“龙门派你来杀我，你说我不该死，我让你去杀风木，你又说找不到理由，那我阿爸呢，他就该死么！的确，你没有杀他的理由，因为他是我的仇人，不是你的仇人，你下不了手，我不怪你，但我可以终止与龙门的合作，你既然不愿杀他，那便带着我的人头，回去复命好了！”弥雅怒声道。
石碎静静的看着她，片刻方才缓缓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理解你的心情，却又不能亲自动手，可这样的仇，已非你们两个人的事，而是两族之间的事，由我这个外人出手，的确能少了许多麻烦，但仇易报，恩怨却难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由你来承担，所以为了两族，他想要和你单独了结。”
“想和我单独了结？怎么可能，他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莫非又想耍什么花样。”
“你信不过他，难道也信不过我吗？”石碎沉声道。
“我……”
本来弥雅想说，我又凭什么信你？但话到口边，又未曾说出，只哼一声，便转过了头去。
“其实和令尊动手的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你知道吗？”石碎道。
“我知道，否则凭他的武功，如何能是我阿爸的对手，可不论凶手是谁，都是受了他的指使，他就是主谋，主犯！至于那几个，等我寨子里的事安排好了，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弥雅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