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居庸关66

檀州边境居庸关,四五个孩子都围在一个年轻人身边,女子走到年轻人的身边,才看到那些孩子双手十指生满冻疮,爆裂得鲜血淋漓,这样一双小手,若是还要去溪水里洗衣,去山上地里劳作,该是如何的刺痛?

她不禁心生怜悯,轻声道:“不应该的,明明是盛世。”

年轻人默不作声,盛世?如今的人族自然是“盛世”,渝京人人得而太平,北境处处有冻死骨。

他只是蹲着听一个小男孩说些村里村外鸡毛蒜皮的事情。

这才知道前两年乡里出了一名秀才,约莫是乡野村民眼窝子浅,觉得是顶天大的光耀门楣,男孩所在的村子便联手其余两个庄子一起出钱,请了一位决意仕途的举人老夫子来开馆教书,教书先生清廉严厉,口碑很好,也就蝉联了好几年,一直在这边教书,对于男孩这些孩子的爹娘村民来说,望榜及第什么的,遥不可及,想都不敢想,只想着孩子们能识字就很好。

男孩很骄傲地跟年轻人笑着说,老夫子说啦,他写的字不错,以后可以让他代老夫子给村里人写春联呢。

这时候,年轻人身后的女子也跟着笑,她眼眸里的神采,如同甘冽山泉。

男孩痴痴地看着年轻女子的笑颜,在村子里,他从未见过这样钟灵疏秀的女子。

这时,从居庸关中驰骋出十余骑,腰配斩妖刀,甲胄鲜明,看得男孩好生崇敬。

不过看见那些骑兵往自家的方向跑去,男孩顿时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将书囊交给同伴,顾不得事后会被老夫子拿板子敲打手心,与年轻男女告辞后,追了上去。

年轻人发现女子抓住自己的袖子,笑着点头道:“我马上去。”

“我就不去了,四处逛逛。”

村子有溪水绕行,便如女子秋波有了灵气,村头鸡鸣才依次响起,便有一名小娘蹲在溪畔浣衣,因为姿势的缘故,凸显得她身段婀娜,木槌一次次轻柔敲打搁在青石上的衣物,不敢如何用力,累了便稍作歇息,伸出一根青葱手指去捋起垂下遮掩眉目的青丝,沾了湿水,便紧贴在额头与脸颊,偶尔出神发呆,望着水中自己面目的倒影,涟漪起,便模糊了。

她嘴角微微勾起,穷苦人家买不起铜镜,这物件对她而言实在华而不实,虽说方圆十里都说她长得好看,可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便真好看了,倒不如称赞她的弟弟任晟长得男孩女相有福气,更来得让她开心。

她轻呼出一口气,回过神,继续捶打那些泛白稀疏的衣裳,她不敢人多时候来浣洗衣物,尤其是那些贴身的,总觉得羞人,而且村里一些个游手好闲的惫懒汉子,不管是青壮年纪还是上了年数的,都会没脸没皮蹲在溪边上,指指点点,一些村里妇人自然也都不乐意,背后骂她是狐狸精,若是有自家汉子腆着脸在溪边,少不得阴阳怪气刺她几句,她微微叹息,看到一只红绣肚兜儿,约莫是自己那里委实累赘了些,始终撑着,故而比较穿在外头的衣衫,针线都显出让她脸红的稀稀疏疏,小娘赶忙拿木槌敲了几下,想着赶忙洗干净了就去晾在屋里,自嘲笑了笑,不就是两块肉吗,真不知道男子们为何眼光总盯着看,她倒是恨不得生得越小越好。

任舒命不好,弟弟出生时母亲难产死了,四年前父亲战死在檀州关外,她一个人愣是做了许多男子都嫌累的农活。

接下来的岁月,弟弟就成了她的天,好在那打小没了爹酿的孩子也争气,连学问很大的老夫子都乐意将一些书籍让孩子带回家,寻常孩子若是敢碰一下老夫子的私藏书籍,一双小手还不得被老夫子打成出笼馒头,村里老人都说以后她可以姐凭弟贵,会苦尽甘来的。

小娘正将一件一件衣物放入竹篮,蓦地转头,看到站着一位如何都猜想意料不到的男子,站得挺远,而她此时手中正握着绣花素朴的蓝色摺扇型抹胸,唰一下便涨红了俏脸,下意识便狠狠瞪了一眼,这人怎的如此行事放浪,莫不是半点不知非礼勿视吗!

接下来恼羞成怒的小娘看到那佩刀男子一脸尴尬,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侧过头,让她好将贴身物件藏入竹篮。

任舒微微愣了愣,这公子似乎脸红了?这才让她稍稍神情缓和,到底是知羞耻的男子,比起那些总喜欢色迷迷说下作闲言闲语的泼皮无赖,要好一些,只不过他来这村子做什么?

任舒慌忙提起竹篮起身放在身后,可能是眼前佩刀公子的撇头让她有了与他正视的胆量,她虽是村野女子,却也知道富家人家的种种富贵病,那些出手阔绰的商贾子弟,品性未必就比村里无赖更好,眼前这位年轻人,应该不是坏人,可若他以为自己是那种可以任意勾搭调戏的女子,她就敢扇他一个耳光。

赢修然缓缓转头,平静道:“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看到你弟弟,就带着他回村子里。”

马蹄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踏破了小村庄的宁静安详,炊烟依旧袅袅,黄狗吠声跟着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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