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女嫁入将军府后);
沈无咎听她这么说,
把碗递给看守囚车的人拿着,蹲下身和她一起看。
现在的平阳郡王已经没了刚抓到时的衣冠楚楚,关了一个月的囚车,
蓬头垢面不说,
连脸都消瘦了不少。刚看到的时候不觉得,此刻,因为他鼻子上多了一撇胡子,
正是这一笔仿佛画龙点睛,
让人看出不一样来。
沈无咎也开始觉得有些眼熟。
“放,
放开!”萧奕使劲挣扎,
想从楚攸宁手里挣开。
他美滋滋地想着定是皇爷爷向庆国施压了,这女人想跟他套近乎,
可惜,晚了!等他出去一定要将这些人关进狗笼里,吊到水牢里让他们都尝尝死老鼠的味道。
楚攸宁用手捏住萧奕的下巴把他的脸转来转去,
最后用一只手挡住萧奕的上半张脸,
这人鼻子下多了抹胡子,那唇,
那下巴,
可不就像——
“像不像我父皇?”楚攸宁悄声问沈无咎。
她父皇就留了个一字胡,看起来更儒雅成熟。
之前看不出来是因为少了撇胡子,
再加上后来被沈无咎揍得鼻青脸肿,也没多注意,
现在被归哥儿无意中画了撇胡子,这么一来,下巴和嘴唇结合起来看就看得出来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炮雷打进沈无咎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立即起身下令,
“来人,打开!”
看守的人立即把囚门打开。
沈无咎将萧奕从囚车里拎出来。
没了柱子的遮挡,这张脸上下左右看得清清楚楚,下半张脸竟真的像当今!
他想起景徽帝三缄其口,哪怕被公主逼到那份上了也竭力要隐藏的真相,想起最后景徽帝被逼得松口让他们来边关寻找真相的事。
以及,越国主帅离开时对他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公主的这一发现就好像一条线,迅速将一切都串连起来,终于串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八年前,齐王的年纪与当今相差不大,在他喊出是越国皇子之后,极有可能是大哥发现他长得像当今,或许猜到了什么干脆把人杀了。
大哥知晓,发现这个秘密后,杀不杀都是死罪,可能还要连累沈家被灭门,所以干脆将人杀了还能替圣上掩盖这个秘密,最后和父亲战死沙场以平越国之恨,最重要的是保全沈家!
他猜,奚音当日之所以被杀,那是因为她看到当今和当年意图强占她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被灭口。
当年父亲和大哥的死,他都能看出不对劲了的,二哥又怎么可能不起疑?
二哥是否从中察觉了什么,告知三哥,最后二哥失踪,三哥起疑才遭暗杀?
这一刻,沈无咎终于明白那越国主帅离开前,为什么会说期待他知道沈家忠的是什么君后会如何做,是什么意思。
忠的是什么君?忠的是越国的君!
圣上是越国三十几年前早就埋下的棋,早在棋子埋下的那一刻,庆国这个国就已经被越国窃走。
难怪,当年景徽帝登基的前几年还励精图治,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疏于政务,耽于享乐了。
也是因为这样,庆国的君王在对待越国的蛮横上,比其他两国的君王还要软。
“沈无咎,你说我父皇该不会是给那什么齐王带绿帽了吧?然后那个渔网知道这事,写信给秦阁老用来威胁我父皇,所以我父皇就着急把秦阁老给杀了。奚音在越国待了那么久,说不定知道点什么就被灭口了。他这是怕被人知道他睡了敌国王爷的女人啊。”楚攸宁凑近沈无咎耳边悄声说她的猜测。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原主的前世,景徽帝可不就是为了个美人跟越国开战吗?那美人八成就是那越国齐王妃,这个郡王的娘。
天啦噜!那这个郡王岂不是跟她这个身体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楚攸宁瞪圆了眼看向被沈无咎扔开的萧奕,然后扭开脸。
太辣眼睛了!
沈无咎看着公主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倒也说得通。
他有些羡慕她想得这么简单。
也是,谁会想到被带绿帽的是先帝,谁会去想庆国的皇帝是越国皇室的血脉?
他不知道公主若是知道自己的血脉与越国皇室有关会如何,以他对她的了解,八成是不在意的,哪怕这身子流淌着越国人的血。若不是圣上纵容她,对她好,她八成连圣上这个亲爹都不在乎。
虽然事情总有爆发的时候,但是沈无咎不舍得这么快让她糟心,摸摸她的头,“但愿如公主所说。”
“你也觉得是这样吧?就跟你看小黄书不肯让我知道一样,他也没脸说出口,他怕我瞧不起他,嘲笑他,更怕越国大军攻打他。”
沈无咎:……公主果然不会让人悲伤太久。
只是,如果事实的真相是这样就好了。
倘若这个秘密爆发出来,公主受牵连是肯定的,到时候少不了被庆国口诛笔伐,楚氏皇族宗亲可没死光,要是知道当今不是先帝血脉,还是越国人,恐怕拼死也要恢复正统。
……
沈无咎和楚攸宁分开,回到暂时用来处理公文战报的屋子,狠狠一拳砸在书案上,脸色阴沉。
忽然,他察觉耳边有风掠过。
“谁!”
沈无咎飞快起身拔出放在架子上的剑。
一道黑影从窗口跃入,出现在眼前,躬身呈上一封信,“沈将军,陛下密信。”
沈无咎怔住,这信来得太巧了。他怀疑这是景徽帝早就事先写好了的。
他放下剑,上前去接信。
沈无咎第一次发现一封信是如此沉重,直觉告诉他,这封信让他再也无法抱着侥幸的心理。
等他一拿过信,那人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消失在眼前。
沈无咎回到书案前,放下剑,将密封的信打开,上面的字威严霸气中带着些许凌乱,可见当时写这信的人心情也不平静。
短短几行字看下来,沈无咎昂头,讽刺地笑了。
当初他从梦里重活过来,想的就是改朝换代,后来公主的出现让他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如今景徽帝却叫他覆了这国,也是为了公主。
如若公主真的有越国血统,庆国人不会记得她的功劳,只会记得她有一半越国血统,记得她是窃国贼之后,景徽帝认为只有他成为一国之主才能改变这样的局面,才能保公主一世无忧,保小四无忧长大。
所以,他之前果然没猜错,陛下不怕他造反,可能在加封他为兵马大元帅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的就是他造反!
当日他问陛下,父兄是否死得其所,陛下回,沈家满门忠烈。
是啊,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为了沈家不被灭门,可不是忠烈吗?
一切真相大白,就只是因为这么一个荒唐至极的秘密!
或许陛下是没下令让父兄战死,可是这种事若是等到陛下下令,就是沈家被灭门的时候了。
所以,为了沈家,为了庆国,父亲和大哥从容就义!
这样的真相远比功高震主和被奸臣算计还要来得可悲,可笑。
越国当年逼绥国攻打庆国也只是因为老子想逼儿子低头罢了。
或许,景徽帝让他改朝换代,夺了楚氏江山也有补偿的意思。
可是,比起江山,他更想要他父兄回来!
沈无咎烧掉信,连火苗串到指尖了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连晚膳都没吃,入了夜也没有回去抱着他的公主睡,一个人在屋子里枯坐。
不知过了多久,沈无咎被窗子的响动惊动,看过去就见他媳妇抬起窗,探出一个脑袋,然后先将一个食盒放进来,再撑着窗口爬进来。
她的出现仿佛一道光,照亮他此刻充满黑暗的心。
门外守着的程安抬头望天,假装没看到偷摸爬窗的公主。
明明有大门不走,偏要走窗户,也不知公主又玩的哪一出,搞得好似主子是被关起来,需要人送饭似的。
这个问题沈无咎也想问,他起身过去将人扶下来,“公主为何不走门?”
“这样才显得有仪式感啊。”楚攸宁拎起食盒,拉着他的手去书案那边。
“何为仪式感?”沈无咎问。
楚攸宁眨眨眼,她也是时不时听到经历过盛世那一辈的人感叹,即使身处末世也不能少了仪式感,就是吃个红薯也要雕成花来吃。
“大概,就是隆重的意思?譬如你把自己关屋里不吃饭,我从厨房打包饭菜给你偷偷送来,是不是很有仪式?”
沈无咎:……你怕不是对隆重这词有什么误解?他倒是认为跟仪仗这方面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讲究。
“公主的意思是爬窗更能体现出对我的心意,可是这个意思?”沈无咎很贴心地替她圆了这话。
楚攸宁想了想,点头,“差不多吧。”
她把桌上的公文全都搬一边去,拉他坐下,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碟菜,还有一碗饭。
“沈无咎,你放心,我说过要真是我父皇因为他带绿帽的事弄死咱爹和大哥他们,我会帮你。”楚攸宁边摆饭边说。
她知道沈无咎把自己关起来是因为他爹和他大哥的事。
沈无咎帮忙摆饭的手一顿,看向她。原来她当时看出来他情绪不高了,也想到了他父亲和大哥的死可能真的和景徽帝有关。
楚攸宁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我打算去越国京城找那个齐王妃问清楚,如果真是那样,就把人带回去跟我父皇对质。”
顺便问那个渔网当时给秦阁老的是什么信,她早就后悔当初没把信看一看了。
沈无咎看着和他同仇敌忾的媳妇,不忍告诉她真相,先让她这么以为也好。
“攸宁。”他握住她的手,开始不想喊她公主。
楚攸宁讶然抬头,“啊?你终于不叫我公主了。”
沈无咎心中的烦乱一扫而空,勾指轻刮她的小鼻子,“那是因为公主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他又不想喊原来公主的闺名,只能喊封号了。
“我的名字全天下都知道啊。”楚攸宁揉揉被他刮得发痒的鼻子。
沈无咎福至心灵,有些难以置信,“你名字,就叫攸宁?”
楚攸宁得意点头,“对呀!好听吗?据说这是霸王花妈妈们引经据典,最后由我抓阄取的。”
沈无咎忍了忍,没忍住,轻笑出声,“好听。只是,你如何想到拿自己的名字来当封号的。”
“我又不能说改个名,听说公主有了封号后就都喊的封号,所以我就拿名字当封号了,是不是很聪明?”
沈无咎把这个无时无刻都能叫人开怀的宝拥进怀里,“嗯,很聪明,一般人可想不到。”
楚攸宁嘿嘿笑,抬头在他唇上亲了口,“一般人也没你这么有眼光。”
沈无咎低头亲了又亲,“那我以后喊你宁宁。”
楚攸宁欣然同意,“行,妈妈们也是这么喊我的,亲切。”
沈无咎笑了。他想,她口中的妈妈们定是性情很好才能养出她这般率性的样子。
“快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楚攸宁又把筷子塞给他。
早在攻下越国边城的时候,沈无咎就让程安在城里找了个厨子专门给她做吃的,说是不能指望陈子善他们做菜给她吃,总不能还让她去吃军营火夫做的饭菜。
这些都是她让那厨子给做的,其中就有他们白日尝试做的番茄炒蛋,行家做出来的番茄炒蛋可比他们做的好吃多了,至少吃着没有一股子焦味,也没那么咸,还知道放糖加鲜,另外几道都是越国的特色菜。
沈无咎即便没胃口也不能白费媳妇的一番心意,他夹了块肉先喂给她。
楚攸宁张开嘴啊呜吃掉,吃得喷香,似乎只要看着她吃东西,天大的烦恼都会消失。
沈无咎也夹了一筷送进嘴里,最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画面看起来无比甜美温馨。
一个多月也足够景徽帝收到越国皇帝送来的密信。
密信送达的时候就放在御案上,景徽帝迟迟没有打开来看。最后,他抱着奶团子,让奶团子拿起信放到烛火上烧。
信一被点燃,奶团子看到火好玩,还想用另一只手去玩,景徽帝抓着他的手将信抖落在灯盏上,看着它彻底烧成灰烬。
“又……”
奶团子身子往下探,小胖手伸出去还想要玩。
“烧没了,要不了。”景徽帝把他抱回御案上,随便扔一封奏折给他玩。
这小儿子自从他姐离开后就开始哭闹不休,整日喊着要姐姐,要不到姐姐就只有在他这里才会停歇,搞得他夜里得抱着睡,有时早朝上到一半听到哭声还得抱他上朝。
大臣们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每日看他旁边坐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也挺有喜感,自从勤政后爱发火的他,因为孩子在都不好骂人了。
张嬷嬷和刘正说那是因为这孩子怎么也找不到姐姐,怕他这个父皇也一样找不到,所以才整日闹着要他。
知道自己被小儿子如此需要,景徽帝心里多多少少欣慰了些。
他点点儿子的脑袋,“本来你姐姐是朕最后一个孩子的,可朕见不得你母后可怜啊,结果……”
要了儿子丢了命,虽然这里面也有他宠爱昭贵妃的原因在,但谁又能想到皇后与昭贵妃的身世如此一波三折,谁又能想到皇后防了所有人,没防住最亲的人。要知道,皇后无子多年,还能稳坐后位,掌后宫也是很有手段的。
知道皇后的真正身世后,他倒没觉得皇后配不上他,他和她,谁又比谁高贵。
“姐姐……”
一听姐姐,奶团子立即扭头找姐姐。
景徽帝想自打嘴巴。提什么不好,提他姐姐。
奶团子找不到姐姐,转回脸,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景徽帝,“姐……”
“你姐姐在战场上杀敌呢,等把敌人打跑了就回来了。到时候……”景徽帝看着天真不知事的小儿子,摸摸他的脑袋,“到时候你就乖乖跟着你姐过吧,你姐说过,有她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虽然她说话很能气人,但说出的话大多是靠谱的。”
“又……姐姐!”奶团子伸出小手凭空抓握,奶凶奶凶表示他要姐姐。
“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只记得要姐姐。”景徽帝有些吃醋,捏捏他肉嘟嘟的手,“叫父皇。”
“不……噗……”奶团子不只扭开头,连身子都扭开了。
景徽帝郁闷,又逗了他一会儿,始终没得到他喊一声父皇,哪怕是一个相似的音都没有。
直到把孩子逗得犯困了,景徽帝才叫来张嬷嬷,把他抱下去。
奶团子一走,景徽帝的脸色立即变得阴郁,看向那灯盏上的灰烬,手慢慢收拢成拳,眼里越发坚决。
他望向外边漆黑的夜色。
沈无咎应该会按照他说的去做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30
23:14:18~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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