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蒋燃也跟着沉思小半秒。

一个城市,不同的地点,后知后觉才捡起来的在乎,隔着微弱的通讯电流,渐渐的,变得清晰。

后知后觉才明白,最本质的喜欢,这些日子以来,居然被嫉妒与猜忌,冲淡了太多。

她声音好像更哑了。

蒋燃的心也软了几分。

深深呼吸一番,他好像同时与自己和解,语气不再咄咄,恢复了素来的温柔,问她:

“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吊针还有多久打完?我这会儿正好从赛车场出来,我去陪你。”

“不用。”

“……”蒋燃沉默一下。

怀兮看了眼头顶那个小吊瓶,还歪着。但剩下不多了。

那是程宴北故意弄歪的。

她又收回视线,看身旁的男人。

程宴北却没看她。

他神情始终不大好似的,眉心拢着。她朝他看过去的一瞬间,他也同时站起了身,背过她,抬脚,朝输液室外面走去。

好像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你不用过来了。”

怀兮遥遥目送他背影,垂了垂眼。她以自然的语气,徐徐对蒋燃笑着:“我朋友在陪我打针,吊瓶马上见底了。我晚上我去她家住——嗯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我在上海的那个朋友。”

她主动解释着。

她的位置离门边不远。

程宴北刚出门,清晰地听到了她的话,脚步顿了下,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个略带苦涩的角度,无声地笑了下,去走廊一侧抽烟。

想离她远一些。

最终还是停在了一个依稀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却又听不清楚的位置。

怀兮流畅地说完一通,却是不自在地咬了下唇。

也没多么不自在。

她可悲地发现,一次一次的谎言,会让人变成一个一开口就说谎的撒谎机器。

“我去见你。”

蒋燃虽没向她求证你朋友是谁,到底是男的女的,也没有变态到让她把电话递给对方以示确认。

口气也并无质疑与逼人的咄咄气势。

反而一直很温柔。像极了在哄她。

怀兮虽知道这是男人知错后固有的,也难得的放低了的姿态,无比套路,她的心口还是不由地颤了颤。

“我很担心你,特别担心,”蒋燃说着,自嘲地笑起来,“你不知道,刚我开车,还剩四圈儿跑完,我跑了一圈就下来了。我担心你。”

他强调着。

“怀兮,给我个机会。”

他继续说着。语调一缓再缓。

好像在认错,可怀兮隐隐觉得,好像不仅仅是为他过去无休无止的猜忌,对她的疏于关心差点别人占了先机而认错。

“给我个机会吧。”

几近恳求。

怀兮轻咳一声,半开着玩笑:“什么叫给你机会?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如此问,更像是在拷问她自己。

“怎么会。”蒋燃说。

接着,同她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心照不宣。

他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很大了。

冲刷着窗。

红绿灯口,满世界氤氲成一副色泽诡谲的画。

“那你打完吊针先去朋友家,我待会儿去见你一面。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在门口或是哪里,今晚让我见你一面就好,”蒋燃柔声地说着,话尾忽然故作严厉,“让你朋友照顾好你,照顾不好感冒加重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嗯好。”怀兮迟疑一下,还是答应了。

然后挂了电话。

程宴北也回来了。

怀兮身下的座椅并不靠墙,与身后另一排背靠着背。她正盯着手机凝神,犹豫要不要把黎佳音家的地址发给蒋燃。

忽然一道气息贴近了她。

低沉灼热,夹着一丝很淡的木质香气和未消散殆尽的烟草味儿。

他俯身靠过来,见她犹豫,却是低缓徐徐地笑起来。

“为什么不跟他说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要说。”怀兮半仰起头,抬眼,由下而上地看他。

对上他深沉的目光。

他唇半弯,却是似笑非笑的,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单眼皮弧度狭长,眼中淬了冷意。

还有一丝很明显的,妒忌。

她扬起一张娇俏的脸颊,眼下一颗泪痣暴露在灯光下,如一粒红豆扎根在他心底,蠢蠢欲动的,就要破壳发芽。

可却没有。

“谁想给自己添麻烦。”她轻轻对他一笑,就要低头回去。

下巴却蓦地被一个略带凉意的力道托住。

她又被迫向后仰脸。

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

他眸光倦淡的,看着她,唇边笑意漫漫,却蓄满了隐忍。

清晰可见的。

一如方才他眼中的妒忌与不甘。

她清晰地看到了。

彼此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彼此的形容倒映在对方的眼中。

满眼满眼,好像都是对方。

一瞬回到过去,一瞬却又被狠狠地拉回了现在。

“那你下次,以后,也要像今天一样,”他咬了咬牙,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都别告诉他——怎么样?”

或许他还有半句话没说。

——反正你也不打算跟他分手。

也不打算跟我在一起。

如此被雪藏了的,却又心照不宣的半句话。

仿佛同他们今夜,同前几日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一样,变成了个见不得光,只能在彼此周身上下,内心欲.望的最黯淡,也最热烈的地方,野蛮生长,肆意妖娆。

怀兮心猜着,却是淡淡地笑了。

“好啊。”

程宴北垂眸。

“但是,”她又补充着,“越这样下去,我可能对蒋燃越愧疚。”

“……”

“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她说着,也垂了垂眼,长睫毛掩去眼底神色,脸颊枕在他手心,“你别爱我了。程宴北。”

蒋燃开车过路口。打开雨刷器。摇摆无休。

任楠他们赛事组的人和几个neptune的队友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轮番儿的,盘问他临时从赛道跑出去又去了哪里,比赛都没结束。

蒋燃只答,有点急事。

对方又是一通责备。说他跑了,程宴北也跑了,后面的人还怎么比,今天这个友谊赛的意义何在。

蒋燃心烦,就挂了电话。

雨夜,车载音响开大了些。

和淅淅沥沥,源源不断的雨水,一齐冲刷着他心头的烦躁。

路口之外不远就是地铁口,人烟寥寥。雨刷一摇摆,滑开一道清晰,他正要抬眼看红绿灯的瞬间。

注意到一抹身影。

立夏穿一条鹅黄色的裙子,没打伞,头顶顶着包,准备穿过马路过来。

雨很大,她披肩长发湿透,贴在脸颊,四处惶惶地张望,素来一副优雅得体的模样尽失,有几分狼狈。

前方不远就是赛车场。

蒋燃思忖一下,意识到她或许是来赛车场取东西的。

她那对儿chanel耳坠价值不菲,是上个季度的限量款,丢一只肯定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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