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晴气得一路狂奔出来, 路上正好撞见拿了相机回来的林念儿。
刚刚明明跟她有说有笑的小姑娘,陡然一脸怒气的往外跑, 林念儿十分不解地追过去几步:“时晴,你去哪?”
时晴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径直奔向电梯,猛按一楼,再一头扎进了热辣的阳光里。
洛樱方才的话像梦魇似的让她心慌到现在, 时晴在那儿根本一秒都待不下去,外面哪里最热闹,她就自动自发地往哪边走。
脑子里的结一个跟着一个,还没来得及解前一个, 后一个就又跟她较上劲了。
想来想去, 她找了石头凳子坐下来, 一页一页地翻着通讯录, 直到把时文清从最底下一个翻出来, 按了拨打。
时文清没让她等太久就接起来, 语气里是带着一点喜悦:“终于肯给你爸爸打电话了?”
“你要跟洛樱结婚了?”时晴自己都没想到会有如此失落,话一出口,眼泪就像夏日说来就来的雨一样掉下来。
时文清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是真的?”她更加觉得鼻酸, 不停地吸着鼻子, 抽泣着说:“你不是说你只是玩玩的,你不会娶那种草包的吗?”
时文清像是轻声叹了叹,说:“有些事,你根本不懂, 爸爸也是有苦衷的。”
“那你说啊,你说了我不就懂了?”时晴抹了抹脸,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你很喜欢那个洛樱吗?”
“……没有。”
“那为什么?”
“都说了你不懂了!”
时文清突然吼起来,吓得时晴一时愣住,过了片刻,他又后悔不已地来道歉:“对不起,小晴,刚刚是我失态了。”
“爸爸不想跟你发火。有些事我不想告诉你,是不想再给你增添烦恼,你也就别一味逼问,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爸爸这阵子很忙没能照顾你,以后一定会补偿给你。你要是想爸爸了,随时可以回来看爸爸,要是不想看见她,就再在男朋友那里待会儿。”
“……”时晴突然一梗:“你知道……”莫止?
“我再怎么失职,不至于连女儿在哪都不知道吧?我查过你那个男朋友,他家世好人品
好工作好,以后会有很不错的前途,你跟他在一起我很放心。”
“等他有空,你可以带他到我这里,我想跟他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你大学都毕业了,完全可以把结婚的事情提上议程,你的嫁妆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很想出国吗,我给你在世界各地都购置了房产,你想去北美想去西欧想去澳洲……甚至是非洲都可以,我还给你准备了信托基金,保证你婚后的生活水平只高不低。”
时文清言辞恳请,时晴却听得一阵好笑。
他以前总说没人能配得上他女儿,不仅不许她结婚太早,连恋爱也要向他报备。谁敢上门提亲,让他带一颗非洲之星做彩礼。
可他现在要做新郎了,就迫不及待要把她扫地出门了。
时晴突然就没了眼泪,只觉得一片凄凉,阳光从稀疏的树叶间穿过洒落在她身上,体表越热,越觉得心里凉凉的。
时晴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根本就不想嫁人。”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正好一辆车子此刻在身边停下,车窗缓缓降下,有个英俊男人从里面探出个戴着墨镜的脑袋来:“时晴?怎么在这儿看见你了?”
时晴懒懒抬起眼皮看向他,发现是宋元朗后,赶紧抬手再擦了擦脸,勉强挤出一点笑,说:“宋先生。”
宋元朗半摘墨镜,一双精亮的眼睛自镜框上看出去,将她快速打量一番,问:“你怎么在这儿啊,一个人吗,莫止没跟你一起?”
被他这么一问,时晴这才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自己刚刚又是怎么任性妄为地从林念儿那边跑出来:“我是来跟人学习摄影的。”
“大热天的,你们要在外面拍照?”宋元朗不明就里。
“不是的,本来是在楼上。”时晴有点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向着大厦上面看了看,说:“时间不早了,我该过去了。”
宋元朗轻“哦”一声,目送她背影,还在琢磨着她是跟谁学摄影怎么也来这栋楼呢,就见她又走了回来,垂头丧气地说:“我不想去了。”
“……”宋元朗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早,开了副驾驶位置上的门,朝着她努了努嘴:“那你上来吧,想去哪儿,我送你。”
时晴
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上了他的车,系好安全带。
宋元朗问:“送你回家,还是去莫止那边?”
时晴将头轻轻靠在一边窗子上,漫无目的地盯着外面飞驰而过的行道树,轻轻道:“随便,去哪都行。”
宋元朗忍不住又看了她几眼。见这小丫头几次,她都是状况百出,虽然每每都是懵懵的,但眼里的灵气无法阻挡。
可她今天明显不在状况,不仅人是木木的,眼神也发直。还去哪都行,他要把她卖了,她是不是还帮人数钱?
一时间种种猜测弹幕般自脑中闪过:这是跟莫止吵架了?分手了?知道林念儿的事受打击了?可他跟她提到莫止名字的时候,她明显没多大反应。
那是为了什么?
宋元朗刚刚想问,时晴这时拨出去的一个电话更加让他觉得无比疑惑。
时晴是打给林念儿道歉并请假的:“念儿姐姐,真对不起,我突然觉得身体很不舒服,想回家去休息一会儿。”
林念儿虽然觉得古怪,可也不好过分深问,只说:“好的,那你休息,等你身体好了,再来这边找我。”
通话全程,宋元朗都在旁边细细听着,一双眼睛越睁越大,一颗心也蹦得快从嗓子眼吐出来,等她挂了电话,他小心问:“念儿姐姐?你还有个姐姐?”
“不是的。”时晴浑然不知他心思,一本正经解释道:“是我学摄影的老师,她比我大不了几岁,所以喊她姐姐。”
摄影,姐姐,大不了几岁,叫念儿……几个元素串在一起,全都指向一个人。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宋先生?”时晴镇定下来一点,大脑也开始了正常运转,开始关注到身边的人。
宋元朗连忙扯谎:“我是……我路过的。对,路过的。”他慢慢笑起来:“谁知道那么巧就遇见你了,你今天身体不舒服?”
时晴就没他那么擅于睁着眼睛胡说了,脸上浮过一丝尴尬,坦诚道:“其实不是的,是……我家里出了点事。”
宋元朗吐了口气,却也没敢太吐太多,从车上拿了瓶水递给她,说:“喝吧,消消暑,降降压,没什么过不去的。”
到了检察院,宋元朗车子没办法进去,他索性让时晴自己进去
,分外打个时间差,给莫止去了一通电话。
莫止听完他简要叙述,问:“你在哪找到她的?”
“念儿工作室下面的路边上,我本来是准备去接念儿的,没想到刚一开进去,就看见她傻乎乎地坐一树底下,满脸都是眼泪,我见犹怜的。”
莫止连呼吸都急促不少:“她怎么会在那儿?”
“说是正在跟念儿学习摄影呢,具体的我不敢再问了,怕她知道我跟念儿认识,联想到你俩的那点关系。上次快雪跟我说的,她知道你有个白月光,也知道我们跟你这个白月光关系很好,小丫头别看平时憨憨的,其实精明着呢。”
莫止语气一下烦躁起来,压低声音道:“宋、元、朗。”
“你别来向我兴师问罪啊,我跟快雪真的没在她面前提太多,全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但她应该还不知道那人就是念儿,今天的情绪低落也不是因为你俩的事,她说是她家里出了问题。我刚刚偷偷给念儿去过信息,她说她今天给洛樱拍照,小姑娘估计被欺负了。”
莫止仍旧是极不耐烦:“什么玩意儿。”
宋元朗边无奈摇头,边将视线放得远些。时晴还在门卫那边登记,接过对方的笔,一看就很乖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长马尾因为低垂的头落下来几缕挡在脸上,她拿葱段似的手挡开了,露出一张清纯无害的脸,奶白的皮肤上没有一点瑕疵。
明明已经很不好受了,跟门卫说话的时候却还带着笑脸,向着人稍稍一点头,脚步很轻地走进门里,洁白的裙摆扬起。
宋元朗突然记起刚刚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的逞强,拼命抹泪的样子是那么笨拙,可又让人觉得好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但也还是要拼命扯着嘴角。
跟林念儿像吗,是很像,可那种狼狈的倔强,傻乎乎的天真,却是林念儿从不具有的,你可以一时因为两人相像就产生熟悉感,但随即就会被她身上的特质所分散了最初的注意力。
宋元朗忍不住感慨:“长富,我突然懂你为什么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另一边,已经看见时晴往台阶走来的莫止黑着脸,浑身上下都是杀气:“宋元朗,你要是不想被快雪罚跪榴莲,你现在
说话就得给我注意点。”
说完也不听他到底注意没注意,莫止挂了电话,去向时晴伸去手。时晴却直接忽略了,勾着他脖子,跟他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耸立的检察院大楼高大威严,旁人眼里的检察官大人严肃冷酷,周围还有来来往往的办事群众,无数双好奇看热闹的眼睛——
莫止怔住几秒,第一反应是要狠狠心先把她推开。时晴却紧紧缠着他,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弱弱道:“长富,你抱抱我。”
原先的理智和坚持就这么一块跟着一块碎落下来。
莫止紧紧搂着她腰,以完全没办法挣脱的力气将她牢牢桎梏在怀里,磕着她肩膀的脸向她脖颈处埋了埋,亲吻她细腻的皮肤:“好,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