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寒冬腊月的凌晨六点钟,我站在了无锡高铁站的月台上,手里提着我们无锡最著名的、虐待了无数游客的甜味肉馅小笼包==
还有十几天就春节了,火车站人很多,月台上熙熙攘攘的,我站在人群之中踮脚看着火车来的方向,心里有些惴惴。
待会林屿森看见我在月台等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接人的话一般都会在出站口吧,可是我却跑到了月台上,这样会不会太隆重了?
要不我现在跑去出站口?
正在犹豫之间,火车已经进站了,白色的列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然后渐渐减速,逐渐的,我已经能透过车窗,看见车厢里的乘客了。
我看见了林屿森。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眼就能确定是他,其实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侧影而已。
但是我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节车厢跑了起来。
列车的车速已经非常缓慢,所以那个身影始终在我视线里。我看见他站了起来,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拿下了个黑色的行李箱,然后一个穿着蓝色大衣的女子貌似跟他说了什么,他点点头,又从行李架上拿下来一个红色的箱子。
列车彻底停了。
车厢门打开,乘客们陆续地出来,当那熟悉的高大的身影从车厢里走出,我下意识地往柱子后面躲了一躲==
等我意识到出站口的方向并不在我这边的时候,林屿森已经走得有点远了,我连忙又追了上去,悄悄地跟在了他后面
话说,我到底在折腾什么==
很快我就发现跟着他的不止我一个,那个蓝衣服的女子也追上了他,隐隐约约我听到她在向林屿森道谢。
“刚刚谢谢你帮我拿箱子,不然那么重,我可拿不动。”
林屿森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我远远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骄傲——他是因为我而来的呢,不然他根本不会在这里停留,也不会帮你拿行李啦。
但是紧接着又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骄傲羞愧起来。
蓝衣服女子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林屿森疏离的态度却让她止步了,有些尴尬地走向了另一边。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不言不语打发了那个热情的女子,不由就觉得很快乐,脚步也突然轻快起来。
我突然发现在后面偷偷跟着他,肆意地打量着他挺拔的背影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于是打定主意不喊他了,先跟着再说。然而才做好这个决定,前面的人却忽然停住了。
他骤然地转过身来,目光直落在我身上。
好一阵,他才大步向我走来,好像是要确认般的,牢牢地盯着我的脸,“聂曦光?”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仰起头看他:“是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故意四处张望,就是不看他,“哎,你不知道出站口多冷,我穿着大衣都冻死了,所以干脆就买了票在候车厅啊,有暖气的,然后既然检票了,我就跟着下来啊,不然少剪一张票,火车没法出发怎么办?”
我以为他会吐槽又不是飞机,火车不等人什么的,没想到他居然摆出一副很认同的表情:“说的也是,聂小姐的票这么重要,不剪火车怎么敢走。”
“喂!”
他微微笑了:“我不是跟你说八点吗?”
我“哼哼”了两声,他还敢主动提。
“你是跟我说八点,可是我查了火车时刻表,从那边过来的火车,一列是早上六点到,一列是十点,根本没有八点的。你干嘛骗我?”
其实问他这个问题前,我已经脑补好了答案,比如说怕让你起床太早辛苦之类的
谁知道他却叹气说:“我怕你说,‘林屿森算了,太早了我爬不起来,你还是自己回苏州吧。’”
我忍不住好气又好笑:“我才不会这样!”
“嗯,现在我知道了。”他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本来以为再见到他会很不自在,可是刚刚却完全没有,还像以前那么轻松随意。然而此刻在他这样的目光下,我却又一下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了。
我稍稍避开他的目光,故作调侃地说:“对了,很厉害嘛。”
“什么?”
“刚刚我都看见啦,蓝衣服的姑娘。”
他笑了:“这算加分还是减分?”
我愣了一下才领会他的意思,顿时觉得窘了。“什么加分减分,我数学不好”
不等他再说话,我胡乱地把手里的盒子塞给了他:“给你,帮你买的的小笼包。”
热腾腾的小笼包现在其实已经变成小冻包了。其实大冬天的给人打包一份小笼包很傻吧,可是反正我就是一时抽风了。
“出站口旁边有个不错的咖啡馆,去那边吃吧。”
“好。”
看他回答得这么快,我忍不住提醒他一下:“很甜哦。”
他笑了笑:“是吗?那很合适现在吃。”
我不由低下头,怕不自觉弯起的嘴角会泄露我心中的涌动,“走啦!”
这回我跑在了前面。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早的缘故,咖啡馆里很安静,没几个客人。
服务员热情地帮我们热了小笼包,居然还非常贴心的送上了点醋,让我惊奇了一把。吃完早餐,我们慢慢地往停车场走。
“你想去哪里玩吗?无锡其实没啥好玩的,太湖现在也太冷了。”我努力地想着景点,“要么去看看灵山梵宫,起码那个顶还是很漂亮的,或者去三国城水浒城?不然鼋头渚什么的”
我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直到他的声音响起。
“我一直觉得,你会带我去看梅花。”
我猛然顿住了。
想起他在信上写接到我赏梅的邀请,他多么的欣喜若狂,心头忍不住就一阵酸楚。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我刻意轻快地说:“好啊,那我们去梅园,梅园的门票最便宜了,你帮我省钱啦。”
我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其实我坐林屿森的车也好多次了,但是自从看了他那封信,忽然就不太想他开车了,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到了停车场,我果断地抢先坐在了驾驶座上。
林屿森果然没乖乖去副座,而是站在驾驶座外,俯身礼貌地敲了下车窗。
我开了车窗。
“外面路上有积雪,我来开车。”
“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车技啊”本来想随便找个借口让他放弃开车的念头,但是忽然想到,也许我们以后一起出去的机会很多呢,总不能每次都找借口吧,于是我严肃地立刻改口,“我是真的不太信任你的车技==”
大概太伤他自尊了他居然一时哑口无言了,看着我,想笑又不好笑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
我催促他:“上车上车,不然梅花都谢啦。”
我胸有成竹地在无锡弯弯曲曲的道路上开着车,严肃认真地驶过每一条道路,但是开着开着,忽然觉得不对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是太湖吧?我怎么开到太湖边上来了?
我缓缓把车停到路边,把手机拿了出来,还没打开地图软件,就听旁边的人淡定地说:“前面有个路口你开错了。”
我默默地扭头看他。
“路牌提示你应该走右边的道,你开中间了。”
“你干嘛不早说”
“哦。”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以为被鄙视的人是没资格指路的。”
我的表情估计很古怪,林屿森看着我,绷不住了居然笑了出来。
我彻底恼羞成怒了,郁闷地转过方向盘打算回头,却被林屿森拦住了。
“不要回头了,这里很好。”
“什么?”
林屿森说:“你看那边。”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大片大片的红云一下子闯入眼帘,好像正是盛开的梅花。
我把车开过去一点,停在了路边的小径上,一下车,果然是一大片梅花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湖边上居然种了这么多梅树。眼下正是梅花开放的季节,刚刚下过雪,积雪轻轻地压在梅花上,在这人迹罕至的太湖边,开得安静而灿烂。
太湖水轻轻的拍打着堤岸。
我和林屿森静静地穿行在梅树中,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有鞋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
“所以,你一直以为两年前邀请你看梅花的人是我?一开始在公司,你才会那样对我?”
林屿森过了一会才回答我。“是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我停住了口,“明明在你心里我曾经弃你于不顾。”
“身不由己。”
我停步看向他。
“我找了很多理由说服自己,或许家其没说清楚,或许你那时候年纪还太小,不敢面对这么沉重的事,所以选择性遗忘了,这在医学上也有过案例。又或者你并不知道我中文名字,当时家其介绍的是vincent,你又恰好忘记了我的样子,所以你没能把我和两年前那个人联系起来我找了很多个原因,每个原因都有那么多漏洞,可是每个我都说服自己相信,否则,我怎么才能放任自己再度追求你?”
“一点都不感动!”我真想弄个雪球砸他,“你问都不问我,就把黑锅扣我头上。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他郁郁地吐了口气,“可是曦光,除了你,我没有想过会是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自始至终,我没想过会不是你。”
“对不起。”他说。
“如果不是我爸爸无意拆穿了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我知道?”
林屿森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我不由就是一阵气闷,可是气闷之外,又泛起更多的柔软酸楚,竟然有这样一个人,他愿意为我独自承担伤痛,愿意在他认为被我辜负后还一如既往
一阵湖风吹来,梅花上的雪扑簌簌往下落。
“你这几天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跑那么远?”
害我这么担心。
“我该怎么面对你呢?”他的声音涩涩的,“我一直以为,我是为了你才不能再拿起手术刀,我终于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可是最后却发现,居然是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错误?”
他自嘲地笑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交代。”
“我的人生简直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心里一阵阵钝痛。
可一时间竟然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好像语言忽然失去了作用,统统都那么苍白无力。
“聂曦光,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庄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是仍然回答:“大三升大四的暑假。”
“一年半。”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几天我经常想起你说的那句话。”
“什么?”
“你说‘要是我先认识你就好了’。可是现在,我宁愿我是晚认识你的那个,那样我不会怨恨,不会去想如果不是这样的阴错阳差我们早就在一起,可是,”他说,“竟然是我先认识你的。”
我不明白这几句话有什么样的魔力,那么平平淡淡却一下子刺痛了我,连同前面那句“我的人生简直变成了一个笑话”一起让我难过到了极致,我简直是在一刹那冲口而出。
“以后我和你在一起。”
他有片刻的惊愕和失神,紧接着眸光好像被点燃似的,热切得让人心悸,可是很快那光芒又消失了,“曦光,我希望我们在一起,但是决不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
我倔强地说:“我就是一时冲动了,你要不要?”
他静静地凝视我,最后好像认输似的,一下子把我拉到了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大衣有点冷,可是很快,他的怀抱就温暖了起来,我听到自己心跳得那么慌张,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挣脱。
好一会儿,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坚决地说:“要。”
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轻轻的疲乏,“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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