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醒得很自然, 车里的其他人以为是每次开车的时候都会有的小提示,想点头应声,结果在出声之前,一股大力突然袭来, 他们被不自觉带着猛地前倾。
红毛系着安全带, 好歹没有一头撞玻璃上, 坐在后座的另一个人紧急抓住了扶手,额头和前面的座椅靠背来个亲密接触,又痛又懵逼。
原本纹丝不动的车辆开始快速后退, 从之前撞断的树枝上碾过,带起一阵颠簸的感觉。
单手把着方向盘,周然一只手支在窗边, 侧眼看着后视镜里的景象,时不时转一下方向盘。
他姿态看着轻松,车主红毛和另一个留下的女生抓着扶手的手都捏得死紧, 身上冷汗狂飙。
车速很快, 飞快。现在是下山,速度天然要比上山快不少,然后坐副驾的红毛注意到, 这个人甚至还在踩油门。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倒车还猛踩油门!
——车终于动了。
看着车辆启动,前面的悬着心的司机终于松了口气, 打上倒档跟着往后退,看一眼附近的情况再看一眼后视镜。
在第三次看后视镜的时候, 他终于意识到了好像有什么不对。
车动是动了,但是动得似乎太快了, 每回头一次就远一次。
就这么几个转头的时间, 之前还能清楚看到内部情况的车越来越远, 转瞬间像是跑出十里地,差一点就能直接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
司机大概知道人驾驶证是怎么没的了。
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远,附近的荆棘越来越近,他牙一咬心一横,提醒了一下车里的其他人后也跟着踩下油门。
两辆车在山地里快速跑过。
司机最终还是没能跟上驾照被扣了两次的人,一道荆棘横在了两辆车之间,两枪破开荆棘之后,视线范围内已经没了红色的车的影子。
在被分隔开的第一时间,周然就意识到接下来只能靠这车上的人自己了。
没有杨志开枪保护,前面有荆棘冲来,后面有荆棘挡路,他转头看向后座的人,喊了声:“铁先生。”
铁先生应了声。
车辆在高速运动的情况下车门打不开,周然让熟悉这辆车的车主红毛开了天窗,铁先生顺着天窗一攀,直接从车里到了车外。
雨水不断落下,他提在手上的金属箱液体一样融化开,快速改变形状,半秒不到从箱子变成长刀的模样,刀尖对准了荆棘。
刀刃从荆棘枝条上划过,切菜一样陷进里面又离开,没有丝毫滞凝。
看不到车上面的情况,但能看到不远处不断有断裂的荆棘枝条落下,坐在副驾的红毛瞳孔不断扩大,转过头问:“你们是什么人?”
很不对劲,至少这些人绝对不是之前说的单纯的来探险的普通人。
“我街道办的。”
浅浅打了把方向盘,周然边开边找后面的路,顺带介绍铁先生,说:“铁先生他,嗯,一个热衷于做好人好事的公司职员。”
“……”
街道办和公司职员,原本还算是正常的介绍,放在这种时候莫明显得抽象了起来。
红毛连带着后面的女生沉默了一下。
已经快要离开树林,周然再次好心提醒:“抓紧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红毛和女生这下两手都抓住了车上的东西,连带着脚趾都不自觉抓地。
司机周师傅喊抓紧了是真得抓紧。
从树林出去,车直接上了一侧悬空,没有护栏的山路。
转到山路的时候车辆像是要飘出去一样,看得人眼睛不自觉一睁。
继续往山路下去,转弯的地方有一个能调转车头的路面,顺着往下开,车会好开不少。
这点他知道,荆棘背后的一直生长在小镇上的人也知道。
“轰——”
车辆还在不断往后退,远处后方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崩塌的声音。
路没了。
没有丝毫犹豫,周然直接打方向盘,向着没有路的一侧全是荆棘的树林驶去。
铁先生懂了他的意思,砍伐的对象从荆棘变成了一切阻挡车辆的杂物,硬生生清出了一条道路。
清道路的好处是不用从山路上掉下去,缺点是铁先生不能再顾及到全方位的安全隐患。
就那么一个转刀的瞬间,一根尖刺突破防护圈,突兀地刺来。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周然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向着一边伸出,直接按下副驾红毛的头。
车上有毛毯,他顺带将其挡在手臂上,玻璃碎片往下落,被毛毯隔绝,在接触皮肤前弹落。
猝不及防被按下脑子,耳边有声音炸响,天旋地转间视线猛地下移,在车内灯光下,红毛看到了落在脚边的玻璃碎片,还有玻璃碎片折射出的头上的尖刺,瞳孔猛地一缩,没忍住闭眼。
眼睛闭上之后,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感受到放在自己后脖颈上的手冰凉,一路像是要沁到骨子里。
变故也就这么一下,车顶上的铁先生很快意识到了这边的问题,砍断了荆棘尖刺。
周然把手收回了,毛毯顺着落在一边。
玻璃碎片不仅落在了被袭击的副驾座位上,也有些飞溅到了后座,就落在坐在后面的女生身边。
莫名的怪物,危险的山路,完全没有抵御能力的车,手边是划破真皮座椅的玻璃碎片,女生一瞬间没忍得住,咬着嘴巴使劲憋,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接着。”
周然略微侧眼,只当没看见人脸上往下掉的金豆,把身上照相机往后一抛,说:“这东西放身上碍事,麻烦帮忙保管一下。”
他说:“里面照片还挺重要。”
女生条件反射伸出手接住了相机,之后死死抱在怀里,力道越收越紧,也顾不上哭了,抖着声音说了声“好”。
在这种时候转移注意力是个挺好用的方法。
听到后面的人应声,周然没再多说,侧头继续注意后视镜里的情况。
他看后视镜,坐在副驾的红毛转头看他。
这个人好像一直没什么害怕的情绪,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驾驶座的窗户开着,雨水和风一起灌进车内,吹得人凌乱碎发纷扬,半掩在下面的眉眼露出,墨一样的深色瞳孔看不见底,看着后视镜。
人有些瘦,身高跟他差距不大,但他穿着刚好的衣服到人身上就显得宽大了些,露出一截苍白皮肤。
很难想就是这么一截偏瘦的手在刚才直接把他头往下按。
又回想起后脖颈上的冰凉触感,红毛回神,快速收回视线。
他收回视线,坐在旁边的人却看过来了。视线对上的瞬间,他听见人说:“朋友,以后出门记得给车加好油。”
红毛:“……”
红毛:“?”
听到人说话的时候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脑子转过弯后眼睛一睁,看到仪表盘上的加油指示灯已经亮起红色。
黄色是燃油不足,红色是燃油极度不足,随时可能熄火。
现在他们还没下到山腰,这点油想要撑到下山显然不行。
车还没熄火,周然却没再继续往下开,果断停车拉下手刹,向着车外一颔首,说:“下车吧。”
变化来得太快,红毛问:“下车去……去哪?”
虽然知道车不堪一击,但待在半封闭的空间总比完全暴露在荆棘下要让人安心一些,人是一种潜意识里抵触着冒险的生物。
周然利落解开安全带,说:“去找你们的小伙伴。”
虽然超载违反交通规则,但一辆车没了,只能将就一下。
下车之后打开后座车门,他弯下腰,朝女生伸出了一只手。
知道现在必须离开车里,犹豫不到两秒,她握住了伸来的手。
“……”
只是想伸手拿回自己的相机的周师傅默了下。
也行。
微微使劲,他带着车上的女生下了车,之后就松开手。
车顶上的铁先生也得到了燃油耗尽的消息。
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去找另一辆车的人。
从山路塌陷的时候开始,他们大概就和另一辆车走上了不同的路,在这里等估计等不到人来。
深山老林通讯设备没有信号,但他们能听见枪响,可以根据枪声辨别方向,主动去找对方。
行动计划听上去很简单,但是实行起来很有难度。
难度在铁先生身上,他需要一带三跨越不短的距离去和另一队人会合。
在这种不知道哪里会突然冒出一个坑,道路崎岖不平的山里,还有不断蠕动的荆棘,他们要找的人同时也在移动。
史诗级难度。
没了车,行动变得缓慢了不少,铁先生每往前走一步还要回头帮忙处理身后的荆棘,也亏得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这才没有手脚发酸原地倒下。
“哗——”
大雨不停下,极大地遮挡视线,没了车灯,漆黑环境里只有手电的光不断闪。
从远处传来的枪响不断,似远非远,一直隔着一段距离,像是到达不了的彼岸一样。
“有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枪响声暂时暂停了,四个人还在摸索方向的时候,走在最中心的女生回头,发出了看到光亮的声音。
她一出声,其他几个人于是跟着转头看过去。
不止枪声停了,荆棘的动作也停了。远处的白色的光一晃一晃,向着这边逐渐靠近。
离得近了,在漫天的雨幕里,他们终于能够勉强辨认出一个人形。
有什么人来了。
人影靠近,身形逐渐清晰。
手电的光照过去,照亮一个黑色镜框。
身上白色衬衫短袖浸湿,走过来的人伸手擦去头上的雨水,另一只手拿着斧头,斧头顶部从地面上划过,形成一道蜿蜒的拖行的痕迹。
是原本已经cos荆棘上的尖刺,应该死得不能再死的镇长。
没想到镇长还活着,还找到了这里来。只要不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人就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女生松了口气。
她张口想要说话,告诉镇长这里很危险,结果在说话之前,一个人影已经挡在了她面前,从她这个视角只能看到一点清瘦背脊。
“说了让你们留在宾馆或者快点离开,你们怎么就不听。”
距离越来越近,镇长拖着斧头开始说话:“亏我为了让你们待在宾馆不要乱走,还特意演了那么场戏。”
这场雨来的太快太大,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就靠他和屠户,做不到在大雨淹没大桥之前清理出从宾馆到大桥的路,要是真那样做了有违常理,反倒让人起疑。
为了让人不要再乱走,他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只要亲眼看到人死掉,无论再大胆的人也不会再轻易外出,也不会想要再留在这,等到雨一停就会直接离开。
原本应该是这样。
“你们不听劝,还跑来这里,就是你们的不对了。”镇长握着斧头的手逐渐收紧,说,“既然来这里了,就得都留下。”
“……”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听出来镇长说的话越来越奇怪,等到红毛和女生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看似无害的镇长已经和铁先生出手了。
镇长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几个人看他手上拿着斧子,原本以为他是用斧头进行原始的攻击,没想到并不是。瘦成骨头一样的手臂里钻出密密麻麻的荆棘,荆棘纠缠盘绕,缠住了斧头手柄,直接一个绕后砍向铁先生。
他很显然是打算先把这里最厉害的解决了,再处理其他人。
或者说两者一起。
来不及关心铁先生,原本停滞下来的荆棘又重新开始动起来,这下没人保护的三个人需要自己想办法。
充当保护者角色的铁先生被镇长拖住,在剩下三个人,红毛自觉排出了力量梯队,往前一站,试图保护另外两个明显没有任何战力的人。
他的保护只能说是不堪一击,周然客观觉得要是真有尖刺刺过来,估摸着也先是透过他,之后再穿过他们,三个人刚好串一串。
被一个突然勇敢的红毛挡在身后,他松散站着,垂在一侧的手悄然掏出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