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在楼下第二道闪电消失,楼层陷进黑暗的时候,“陈正”就不再是真正的陈正,黑暗中伸来的手是介于两人之外的第三人的手。
周然对其最大的尊重就是跟着跑了十层楼。
主要还是这里方便,方便对方对他动手,也方便他动手。
陈正,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影子,抵在脖子一侧的笔尖深深陷进皮肤,只要旁边人再稍微用力就可以直接穿透薄薄真皮层,它一动不敢动,瞳孔向着一侧转到极致,从喉咙里小心地憋出声音:“……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就刚才那一下子,形势完全逆转,手被反手别过,它成了被按在门上的那个,脸刚好贴在帮它写好的遗书上,每说一个字,纸张就动一下,发出细微声响。
什么时候察觉的。
周然打从一开始就发现自己好同事被调包了。
毕竟但凡是个正常人,逃命的时候就应该不会撒丫子死命往根本没有出口的楼顶跑。他略微抬起眼皮,说:“逃命往楼顶逃,干什么,迫不及待去做一只自由的小鸟?”
另一方面是这位演技也不行,体力废物狂跑十层楼不带喘,一看就假。
演技不行的自由小鸟现在完全动弹不得,也不敢反驳,眼睛不断往一侧的人的脸上瞅,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分辨什么。
没有任何能量波动,这似乎就是个普通人。
“能先把这东西移开吗?”
影子视线下移,紧紧看着还扎脖子上的签字笔笔尖,拿着手电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下,说:“我也不是故意想让你上班的。”
它话说完,原本应该坐在办公室里敲键盘现在却怒爬二十楼的人表情不变,不为所动。
于是影子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说过半,它拿着手电的手迅速往后一松,试图让其通过楼梯间的缝隙往下落。
有光就有影,光往下掉,它也能跟着往下逃,普通人类永远跟不上光的速度。
手电脱手,光影晃动就一瞬间,之后停止,安静空间里传来轻微一声响,手电被熄灭。
在黑暗里,已经凝成实体的影子无法回到影子的形态。
“噗嗤。”
轻响之后,是皮肉被穿透的声音。
——
雷声远去,大雨不停下。
陈正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床上,耳边是不断雨声。
房间里灯光明亮,等到视线变清晰的时候,昏沉的大脑终于也开始运转,记忆回笼。
“噌”的一下,他眼睛一睁火速弹起,在发出声音前,躺隔壁床的人率先发出声音,说:“这里是医院。”
刚气沉丹田准备大叫的陈正于是及时止住了声音,一低头,看到了白色床单和身上病号服。
确实是医院,已经没在废大楼了。他拍拍自己胳膊又拍拍自己头,说:“我们居然还活着。”
话说完,他再一转头,伸手摸过放在一边的套塑料袋里的自己的衣服,结果摸到一手灰,手里触感清楚提醒之前的经历不是在做梦。
确认完自己的物品,他侧过头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那东西呢?”
他的记忆就停留在在十楼窗边看到自己影子动的瞬间,之后两眼一黑直接人事不省,完全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两个定位太久没动,也联系不上,局里派人来找,把我们找到送医院来了。”
周然同样穿着身病号服,手上慢慢把玩着一颗浅色玻璃珠,宽松袖口顺着动作滑下。他面不改色继续说:“影子不清楚,毕竟我也昏了,局里没找到,说是跑了。”
事情基本结案,局里分析认为醉汉那天晚上看到的从楼上跳下的人应该是顺着墙面从楼顶转移到楼底的影,只是当时的醉汉意识不清晰,没有分清真正的人和贴在大楼墙面上移动的影子。
灯光下,玻璃珠的纹路浅浅变化。
纹路一动,他像是觉着有些看腻了,随手把玻璃珠塞进一个黑色小绒布袋里扔一边,顺带把刚醒的时候局里给的资料递过。
陈正接过资料,注意到了绒布袋,问:“这是什么?”
周然:“算是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还是第一次看到黑口袋装的护身符,陈正多看了两眼,之后低头看过资料。
是一份特异物种资料夹。
【类名:影】
【编号:f-072】
【特征:以光为能源,出没于具强光环境几率更大;具一定攻击性……】
【收容方式:形态为实体,具威胁性时可直接击毙;无威胁性时将其置入无光环境转移至最近收容所;形态为影时暂无应对措施。】
基本信息后还附有几张照片,按照目录来看,后面应该还有案件记录,但大概是出于保密需要,记录被抽走了,没在。
“看完了,”把本来就不厚的资料夹翻完,陈正安详躺平,整个人都透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转头问,“所以局里为什么把这东西给我们看?”
是个好问题。周然眼尾狠狠一跳,笑说:“两份报告一份材料,我们出院就写,这是参考资料。”
医生已经给出指示,他们只是精神暂时性受到冲击,俗称吓晕了,加上运动过度以及轻微的中暑,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之前已经打完了点滴,现在堪称活蹦乱跳,要是想早一点,今天就能出院,出院就能投入工作。
“……”
短暂的沉默之后,喜悦的陈正试图够过手狂按床边呼叫铃,想要给自己上点呼吸面罩以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根本没有时间后怕,两个被工作压垮的人一个在爬起来工作和折腾出点病强行留在医院间选择了躺在床上思考人生,一个放弃上呼吸机,下床开门,出去点根消愁烟。
今天医院的人还怪多,病房门打开的时候,周然躺床上看了眼,看到了不断来往的人影。
就看了一眼,他收回视线重新躺床上,低头瞅了眼手机,点开休闲小游戏。
估摸着是悲伤过度,出去点消愁烟的陈正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
他的消愁烟似乎有那么点效果,回来的时候看着死气没那么重了,并带回了个小道消息,说:“有战斗科的人出任务失误受伤了,就躺我们隔壁。”
休闲小游戏体力用光光,不仅是体力废物并且同样很惊喜的是个游戏废物的一个然放下手机,好奇抬头:“嗯?”
虽然一起工作没太久但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个人的八卦本性,陈正把手里的烟塞进兜里,往床边一坐,摆好了促膝长谈的架势。
“咔。”
结果他嘴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细说,关上没多久的门又打开了,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房间,例行查房。
姑且还算是秘密部门的员工,陈正张开的嘴又暂时闭上了。
连跑二十层楼且疑似险些被害的周某然除了因为体力不支差点离开这个世界外没有受任何伤,陈正被吓昏的时候左脚绊右脚,蹭到了墙面,有擦伤,需要换纱布。
护士麻溜帮忙换纱布,周然原本坐一边看着,结果看到人裤腿撩起后露出的一片跟毛裤一样的腿毛,眉头和心跳一起狠狠一跳,瞬间转移视线。
病床后是没有关上的病房门,他眼睛上抬,正好能看到门外走廊。过了人最多的那个时段,走廊不像之前那样人来人往,空荡,只有零星两个人影。
窗户外是灰蒙天空,走廊一侧传来平稳脚步声。墨黑瞳孔略微转动,他侧眼看过去,一个人影径直从门口走过。
很高,在打电话,黑色衬衫下肌肉线条流畅,衣领解了几粒纽扣,领带松松垂下,一手拿着手机,手机屏幕光亮映亮眉峰,自带一股凌厉劲。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可能是正好往这边随意一瞥,对方侧眼看过来,视线就这么对上。
“……”
对上也就一瞬间,从不怕和人对视的一个然动作不变,门外的人收回视线,抬脚继续向前。
换纱布的护士还怪好看,陈正罕见地不太好意思面对自己的毛裤,跟着一转头,刚好在走廊的人的身影消失前瞅到了一眼。
事实上已经见多了毛裤,护士波澜不惊,做完工作后麻溜推着推车离开。
重新把毛裤藏进裤腿里,陈正主观上略过了毛裤的话题,收回视线往床上一躺,继续之前的话题,说:“我刚不是说隔壁躺着的是战斗科的人吗。”
“刚才门口那是战斗科的总教官,叫陆景文,估计是来找躺隔壁那俩战斗科的人,”他摆了下手,说,“你刚来没多久,他也不经常露面,估计还没听说过他。”
转头多瞅了两眼门口,确认外面没人后他往前一凑,继续说:“隔壁那俩好像出任务的时候操作失误出了意外,任务失败,人也躺这来了。这教官虽然长得很拿得出手,但是人特凶,骂人特厉害。”
他路过隔壁的时候刚好赶上俩失误的人挨骂,两个大男人被骂得双眼掉金豆,眼泪狂飙还不敢反驳。
周然一手撑着脸侧,道:“他很凶?”
陈正严正点头表示肯定:“骂遍天下无敌手。”
他说完后又安慰拍肩:“没事,你跟他也没交集,战斗科有自己的训练基地,跟我们不在同一栋楼。”
逃过一骂,周然应了声表示了解,随意救揉了把凌乱碎发,又重新往床上一躺,继续进行自己的休闲小游戏。
毫不意外的,游戏废物再次火速耗光了体力,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体力条慢慢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