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邪后!
巫陌神色平淡,闻言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居高临下的望着千漓雪,俨然一副不准备取出来血蛊的模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蛊术是谁教你的?你若不说,等蛊虫进入识海,我也救不了你。”
血蛊属于禁术,莫说是渊川大陆,便是神衍大陆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巫家也对其避讳颇深,若不是巫陌身为巫家少爷,恐怕也不会知道血蛊。
千漓雪又怎么会懂这种禁术?
想到千漓雪这两次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差距,巫陌心思转动。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巫陌的话吓到了,千漓雪眼中流露出挣扎纠结,巫陌看在眼里,也不催她,过了一会儿,千漓雪低下头道“是、是一个戴面具的人教我的,我不认识他,是他找上的我,说只要我帮他办一些事,他就会教我炼丹,还会帮我提升修为……”
除了胤修,没有人注意到巫陌在千漓雪说出“面具”那个词时身体一刹那的僵滞,胤修眸光微动,思索了几许,突然开口“是什么面具?”
自从进入山洞后,胤修就像一尊行走的神佛,存在感很强,但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口也是和巫陌的简单交流,难得这么主动的提问,几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他。
巫陌僵滞也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听见君辞正好问出她想问的,于是静静等千漓雪回答。
“纯黑面具。”那人气质太过诡谲,所以给千漓雪留下很深的印象,不用仔细回想便能脱口而出,“那面具只能看见眼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千漓雪没有说的是,那人的面具虽然没有什么标志的纹络,但总是透着一股子阴郁之气,单是盯着多看两眼,便觉得像是有什么要从那面具里爬出来一样。
“对了,那人整个身子都被罩在白色斗篷下。”既然已经供了出来,千漓雪便索性将那人的特征说的详细了些,只希望大家把关注点都转移到那人身上。
巫陌闻言,扭头看了胤修一眼。
白袍黑面,巫陌假扮帝尊时曾在云中城见过,如此分明的特征,极大可能是鬼殿的人。
当初去云中城的人是她,帝尊没去,所以巫陌不知道帝尊知不知道鬼殿,从君辞的表情里也看不出来迹象,巫陌心里一叹,只觉得还是得找个机会和君辞好好交接一下灵魂互换期间的事情。
“他要你办什么事?”巫陌定了定心,其实她心里一开始就清楚暗中指使千漓雪的人不可能是那人,听到千漓雪说面具也不过是身体的应激反应。
那人的实力深不可测,是她至今见过最强的人,他要做什么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而且那人日理万机,似乎每天都在忙着做什么事,就连炼制她也是除了最开始在,后面进入炼化后他便离开了。铜炉的那三百年里巫陌一共也没有见过他几次,若非他忙的不可开交,巫陌也不可能会有机会逃出来,早在出铜炉的那一刻就被抓回去了。
炼制她尚且如此,那人更不可能会在这种小事上费时。
听见巫陌这么问她,千漓雪咬了咬唇,吞吞吐吐道“要我向一些有名望或者实力强的炼丹师下毒……”
巫陌没有给她囫囵概过的机会“什么毒?”
千漓雪闭眼,遮去眼底的难堪“让他们丧失嗅觉的毒……”
其实这两个月以来,她一直都心惊胆战备受煎熬,那人太过诡异,每次都是神出鬼没,给她的东西大多都阴邪毒辣,她虽然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但心里一直都很不安,有种与虎谋皮的惶恐感,如今被云念溪逼着说出来这些事,她虽不齿于口,但也有种解脱感。
林振在一旁听见千漓雪这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让炼丹师丧失嗅觉,无异于让剑修断手,让幻师聚集不了灵气,这跟将人毁了有什么区别?
陈童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他比林振看得更远,炼丹师若是因为丧失嗅觉而无法炼丹,莫说那些炼丹师,就是他们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不会受伤或者出什么意外?没有了炼丹师,他们哪里来安全保障?
大概是感觉到了周围几人都冷下来的态度,千漓雪原本惨白的脸因为羞耻而又染上薄红,她急忙辩解道“他虽然把毒给了我,但我一直没有朝人下过毒,除了、除了——”
她神色激动,但后面的话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下去。
千漓雪虽没说,但巫陌已经知道是谁了。
除了沈凌琦。
也幸好沈凌琦不在这里,否则听到这话可能已经张牙舞爪的要上前扒千漓雪的皮了。
千漓雪俨然也是对那个祖宗的骄横脾性一清二楚,此时一张美人脸涨的脸红脖子粗,却也到底不敢说出来,生怕传到沈凌琦口中遭到报复。
巫陌对千漓雪是什么想法不在意,她此时心里沉重了起来,当初安老嗅觉失灵也是因为被人下了毒,和沈凌琦这次的幕后之人应该都是同样的目的,但安老那毒是十五年前中的,也就是说,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么至少从十五年前,这个局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千漓雪应该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像她这样的棋子应该还有很多。
安老和沈凌琦只是她目前遇到的,那些没有被她遇到的同样深受其害的炼丹师不知道又会有多少?
下修界在那些人眼里分明是再弱小不过的存在,鬼殿千里迢迢来到下修界费心做这些勾当,究竟怀揣着什么目的?
巫陌把疑虑放到心底,接着问道“血蛊也是他教你的?”
“对。”千漓雪点头。
“用来对付谁?”
千漓雪面色一僵,又开始嚅嗫起来,表情比刚刚坦白时还要为难,眼神飘忽不定来回瞥,但就是不看巫陌。
“……”
这下巫陌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神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是你找那人要的法子,想要对付我?”
千漓雪抿唇不语。
巫陌没有生气,反倒有些啼笑皆非,她问千漓雪你知道血蛊的具体作用吗?”
千漓雪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紧接着点了下头,她大概也觉得在这个问题上面对巫陌有些气短,小声开口道“能让被下蛊的人精神错乱,”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还有身体虚弱……”
千漓雪怕惹怒巫陌,尽量把后果往轻了说,以表明她没有那么歹毒。
当时大比过后,她确实是恨极了云念溪,所以找那人要了一个可以不动声色让人受折磨的法子,她确实没想要云念溪的命,但也不想让她好过,她有些看不了云念溪风光的样子,似乎永远都那么万众瞩目,全世界都围着她转。
她心知云念溪医术高,怕毒药什么的用在她身上被发现,于是想找那人要点另类的法子,那人对她很不耐烦,但听见她的想法后还是传了她血蛊这招,告诉她用了这个后,被下蛊的人就会丧失心智,身体严重受损。
千漓雪有害人心没害人胆,学了这蛊术后,也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一直没去找云念溪使用。
这次要不是在这里偶然遇见,且云念溪又再次引起她嫉恨,恐怕千漓雪还不会去用。
巫陌没有理会她那些心思,血蛊什么作用她比谁都清楚,千漓雪想找法子对付她,但那黑面人却教她用血蛊,那人不可能不知道以千漓雪的修为使用血蛊必定会遭反噬,八成是看千漓雪没什么用处,干脆顺水推舟不打算再留她的命了。
巫陌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来,千漓雪就像个硬要当反派的傻白甜,还没害人,自己就差点先把命搭进去了。
巫陌上下扫了千漓雪一眼,然后便直接转身走了,不想再同她浪费口舌。
千漓雪一慌“云小姐,血蛊你还没取出来!”
“就让它待在你身体里吧,我看它和你还挺合适的。”巫陌说。
这意思就是不准备取了,千漓雪嘴唇哆嗦,脚顿时也感觉不到疼了,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巫陌,“你之前说了,只要我说出蛊术是谁教的,你就救我!”
巫陌扭头看她,微微一笑,温和纠正“千小姐,我的原话是你若不说,我就救不了你了,可没说你若说了我就会救你。”
旁边传来漆雕惟安的一声轻笑。
千漓雪脸色一刹那又变得惨白,她不敢相信云念溪会这般强词夺理,刚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顿时又激动起来,事关生死,她忍不住崩溃道“你骗我?你是在耍我?!”
她吼完后,立即意识到自己现在命都掌握在云念溪手上,于是又好声好气相求,泪珠不住往下掉“云小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害你,求求你把蛊虫取出来吧,我发誓以后一定不会找你麻烦了,只要你把蛊虫取出来,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千漓雪终于是不再端着她的架子,这番话她可谓是摆低了姿态,跟她一贯自恃身份的模样大不相同,听得旁边陈童林振神情都有些复杂。
巫陌却是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在听到她最后一句时,才停下脚步看向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千漓雪一顿,话说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没什么,但云念溪这么一重复,她又担心万一云念溪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随即又觉得眼下命最重要,于是点头“对。”
“那好。”巫陌说,“这蛊虫一旦进入体内,是没办法取出来的,但血蛊是根据下蛊之人指示行动,我虽不能取出来,但也不会控制它害你,你若以后听话,这蛊虫于你形同于无,但你若不听话……”
后面的话巫陌没说完,但威胁意思不言而喻。
千漓雪虽然失望不能取出蛊虫,但听完云念溪的话,也知道她若想活下去,必须讨好云念溪,心里虽怨怼,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咬牙保证道“我会听话的。”
巫陌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专心沿着洞的通道往前走,在她心里,眼下没有什么比找到出口离开这个山洞更重要。
其余几人跟在巫陌身后默不作声的走着,听到云念溪和千漓雪之前那番交谈,心思各异。
林振和陈童感慨千漓雪害人不成,如今反而成了云念溪的下属。
胤修则是望着前面少女行走的身影,心绪百千。
他了解血蛊,自然清楚云念溪对千漓雪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随口编的,血蛊一旦种下,会自主在被下蛊之人识海扎根,相当于强制一条路走到黑,对种蛊之人的威胁也极大,幸运的话就是种蛊之人最终大功告成控制被下蛊的人,不幸的话,就是两败俱伤,双方同归于尽。结果无非这两种,根本不存在云念溪口中所谓控制蛊虫不害人,平安无事的情况。
若非胤修清楚血蛊的用途,怕是也要像千漓雪般相信她的话。
从他的观察来看,他并不觉得云念溪会不清楚血蛊的作用,相反,她自己之前也说了以血养蛊害人害己,说明她是知道血蛊的用途的,但她神色平静坦荡,完全看不出来对种下血蛊的压力,这让胤修有些自我怀疑,因为他知道血蛊的害处,一方面有些担心云念溪会不会是不了解种血蛊的威胁,一方面又觉得可能是他自己在这方面的了解不如云念溪。
胤修更倾向于后者,哪怕这在外人看来觉得天方夜谭,毕竟谁也不会认为会有人比帝尊的见识还要广,但胤修确实是这样想的,毕竟连他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云念溪能在封灵谷里让血蛊发挥作用。
漆雕惟安不紧不慢的跟在队尾,原本林振担心他身体,想在一旁照顾他,但因为对之前那邪气危险的一眼仍心有余悸,所以林振犹豫半晌还是抵不过惧意,选择和看上去比较好相处的陈童走在一起。
没有人在旁边,漆雕惟安也不再伪装,好看的狐狸眸子里尽是兴味,想到刚刚的场景,只觉得这次来封灵谷,实在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除了……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前方矜贵疏朗、压迫感十足的男人身上。
——啧,麻烦。
几人在巫陌带领下,一路往深处走,越走,光线越亮,走到最后,视野敞亮的如同白天,自从进入山洞后,没有哪一刻视线像现在这般清晰。
林振神色激动,就连千漓雪因为蛊虫而灰暗的脸也出现一抹喜色。
巫陌没有他们那么高兴,虽然光线越来越亮,但四周却是一点缝隙都没有,仍是找不到一点出口的影子,没有缝隙和洞口,这光线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洞内这么亮实在很是反常。
果不其然,林振几人原本以为洞里这么亮,洞口一定就在附近,结果几人又一路往前走了好久,却仍是没有看到出口,这下不光是巫陌,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这光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林振恹恹道,原本的高涨情绪因为赶了几公里的路而消耗殆尽,在封灵谷里他现在也就是个普通人,此时已经又渴又累提不起劲了。
千漓雪更不用说,她早就已经受不住了,但因为怕说出来惹巫陌不喜,一直强撑着,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全凭意志力。
“歇会儿吧。”巫陌扫视了一圈,把几人的情况看在眼里,开口说道,大家闻言都不由松了口气。
“漆雕公子身体可还好?”巫陌一直没注意,这才看到漆雕惟安走在最后。
漆雕惟安此时面色苍白,因为赶路,额上出现了一层薄汗,他唇色很浅,此时看上去虚弱不堪,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了般,听云念溪询问他,牵起嘴角笑了笑,温声开口“多谢云小姐关怀,在下还好。”
话落,就立马又握拳放嘴边轻咳了起来,温润的双眸半垂,整个人像是要化了的雪,颇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羸弱之感。
若是沈凌琦在这里,见了这副景色,估计又要被诱的五迷三道的。
就连见惯美色的巫陌也失神了一瞬,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道“我给你把脉看看吧。”
倒不是巫陌被美色迷惑,实在是漆雕惟安看上去身体着实有些糟糕,巫陌自觉也有她的责任,自从进了这个山洞,察觉洞口结界有那人的气息后,她就一直有些心浮气躁,迫切的想早点出去,所以赶路时也有些着急,没顾虑到其他人的身体情况。
漆雕惟安看上去病骨支离,竟然也一直没落队的跟着她们走了几公里,巫陌心下佩服的同时,也多少有些自责。
“好。”漆雕惟安闻言弯了弯眼,温柔道。
他的五官眉目本是稠丽之相,但因为静敛的气质而生生磨去了其中的锐艳,又因病弱,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颓靡之色,有着一碰即碎的脆弱感,此时含笑起来,美得惊心动魄。
这幅画面,即便是身为男子的林振和陈童,都有些恍然。
林振心里对漆雕惟安之前的那一点畏惧立即烟消云散,心想他明明这般病弱,性子又这么温柔,之前那一眼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这般想着,林振又开始对这一路上自己没有照顾漆雕惟安而感到懊恼愧疚,见巫陌在给漆雕惟安把脉,林振也立即走上前守在一旁。
千漓雪原本对漆雕惟安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她自幼慕强,漆雕惟安固然长得好看,但身子羸弱,看上去便弱不禁风,她喜欢强者,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只在意云念溪身旁那个叫君辞的男人,她觉得君辞容貌丝毫不落漆雕惟安,实力却能明显感觉出很强,这样强大的男人才是她的追求,才能配得上她。千漓雪一直怀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对云念溪嫉妒非常,因为君辞只对云念溪另眼相看。
但现在,看着漆雕惟安那张过分稠美的模样,千漓雪心神也不禁动了动,突然觉得,好似弱一点……也没有关系?
若说在场的人有谁没有被漆雕惟安的容貌迷惑的话,大概就只有胤修了。
他看着被云念溪把着脉的漆雕惟安,眸光有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冷意。
胤修身为帝尊,自小的涵养让他说不出什么太过过分的话,再加上他一向不喜交流,所以哪怕此时搜查刮肚,最后也只能找出“虚伪”“装模作样”“狐媚”这几个词来形容漆雕惟安。
他越看,越觉得漆雕惟安惹人生厌。
尤其是那张脸,妖妖调调,在云念溪面前惯会示弱卖惨。
从出生起就风光霁月、向来情绪波动很少的帝尊,破天荒的,在心里骂起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