鹜若白从床上起身,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便拎起靠在桌子旁的集雪居,准备离开。
当然了,走之前,她还要和去言非告个别。
“对不起啦,言非同学,浪费了你一下午的时间,跟我一起待在这个小房间里,肯定打乱了你原本的工作安排吧,添了不少麻烦吧,嗯……十分抱歉!”
鹜若白对着去言非鞠了个规规矩矩的躬,让去言非一时不知道她是认真为之还是在和他开玩笑。
“你还要去吗,要不我也一起陪你……”
“哈哈,不用不用,言非同学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啦。另外……”
“嗯?”
“好好照顾好小幂幂,她比我更值得你关心。”
“嗯……”
鹜若白笑着对他点点头,然后开始寻找起去言非之前所说的,这间密室的紧急通道。去言非见状,则是上前为她按开了电梯门,随后干脆陪她一同乘电梯下去。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嗯?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都已经这个点了,其实我也可以提早下班的。”
“嗯……那可不行哟,你的手机,也该打开看看,有多少条未接来电了吧?”
去言非听完,乖乖地拿出手机,打开一看,只见未接来电的消息通知一条接着一条跳出来,在桌面的电话图标右上角凝成一个大大的红点。
“啧……”
去言非眉头一皱,不是因为自己的工作计划被鹜若白扰乱而不悦,而是因为这些事情自己不得不马上处理因而无法和鹜若白一同前去,进而感到心烦。
“要是我再闲一点就好了,就可以有更多时间陪你。”
“啊哈哈哈,言非同学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我不是害怕孤独的人,所以,不来陪我也没关系的。”
鹜若白跟着去言非一起走出了地下停车场,在她转身离开前,向去言非挥手告别。
去言非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直到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总觉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可是没办法,之前任性地在公司里消失了一下午,期间积压的事情急需他的处理,他不得不回到办公室里去解决这些问题,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
此时是傍晚五点二十一分,下一次袭击时间是晚上的八点五十七分。
这一次,鹜若白吸取了教训,不再那么急匆匆地赶过去弄得自己大汗淋漓了。但实际上,这一回放慢脚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需要思考如何面对准允铭。
毕竟去见江漓的话,准允铭也一定会在旁边的吧。
“不知道江阿姨和准叔叔之间的关系,有没有恢复一些。”
雪色头发的女孩手持着雪白色泽的长刀,在大街上心不在焉地前行,这像是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一幕,吸引了路上不少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只觉得那把刀应该只是个道具而已,没有人会想到那把刀是实打实的真家伙,而且具有能和世界管理者抗衡的神威。
“唉,话说昨天和江阿姨去做的亲子鉴定,该不会已经出结果了吧?”
真是令人担忧啊,如果鉴定书上写着肯定的语句,那意味着什么呢,写着否定的语句又意味着什么呢。
准钧涅要求江漓和鹜若白做亲子鉴定,是他发现了什么秘密吗。
不知不觉间,鹜若白居然已经走到了江漓家的楼下。
“……”
时间还很早,不用着急进去,太早进去的话反而会不知道要怎么度过剩下的时间。
于是,她走进这栋楼之后,就开始上楼下楼循环往复,每次都会经过江漓家的门前,却从不过去敲门。
而这一次,她又走到了江漓家所在的楼层。她默默望着江漓家的门牌号,忍不住想出了神。
江漓家住在四层,正好是第七个房门。
可就在她还呆呆地站在门前出神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江漓看来是正要出门,而且很显然被出现在门口的身影给吓到了。
“啊!”
“嗯?”
“若白?你怎么在这里?”
“江阿姨……”
“我正要去找你呢,亲子鉴定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我刚才打电话想告诉你,让我们一起去领,可是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啊,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不好意思……”
鹜若白中午匆匆出门时,唯一记得带的东西就是这把刀,其余的全部落在福利院里。
“我刚要出门去找你,你正好就来了。这不,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吧。”
“哦?哦!”
江漓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鹜若白手上握着的东西,她和鹜若白一边下楼一边聊天,谈得可痛快了,看来这一天的时间里她都没个人能够好好说上话,眼下见到了鹜若白,终于有了可以尽情交流的对象。
“允铭他不去吗?”
“他才懒得动呢,再说,无论你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他反正都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怎么都改变不了,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是呢……”
她陪着江漓来到之前做鉴定的医院,前台的接待员得知她们的来意后,让她们在前台稍作等待,之后会有人把相应的文件送给她们。
“不能直接告诉我们鉴定结果吗?”江漓问到。
“我只是一个接待员,我当然是不知道具体的鉴定结果的了。而且,为了保护当事人的隐私,鉴定结果都会以纸质的形式装在密封袋里,在保密的情况下交给当事人,由其亲自打开阅览。同样的,之后如果想销毁鉴定结果,也完全由当事人自己决定。”
“是这样吗。”
没办法,江漓和鹜若白只好坐在医院前台外的椅子上等待,而等待这个结果的过程中,无论是鹜若白还是江漓,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以及自己的紧张。
鹜若白看向江漓——她真的有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吗?自己希望鉴定结果上写的是什么呢?而她又是怎么希望的呢?
如果是,对江漓意味着什么呢,不是又意味着什么呢,江漓她自己,更希望哪一种呢。
“我该期盼鉴定结果上写是吗,还是,写否呢。”
鹜若白思考了半晌,最终得出了自己的答案——对于江漓来说,也许,后者会更好一些。毕竟,如果真的多出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儿,那么江漓原有的家庭关系,就真的要一瞬间崩塌了吧。
“拜托了,请千万要写否啊……”
在鹜若白的祈祷中,一位手里拿着文件袋的护士走到她们身前,询问她们是否是刚才来领取鉴定结果的人。
得到江漓肯定的回答后,那位护士把文件袋递给了江漓,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江漓看着文件袋用绳子绕了好几圈的封口,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后开始解起绳子来。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鉴定结论是……排除江漓为鹜若白的生物学父母……”
鹜若白听到这个结论后,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这样一来,江漓的清白就被证明了吧。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是江阿姨的女儿呢。”
但与鹜若白的如释重负不同的是,江漓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
她的眼睛还直直地停留在报告书上,停留在结论那一行。
“江阿姨,您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看着这张纸上写着的这些字,有一种,荒谬感,突然萦绕在我心头。”
“哦,我明白,江阿姨是觉得,明明自己是清白的,却被要求做这种多余的鉴定,感到十分荒谬吧。”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江漓最终收起了那张纸,把文件袋的封绳重新绕好。看着手一圈一圈绕着绳子的江漓,鹜若白疑惑地问道:
“江阿姨,你不打算第一时间拍个照片给准叔叔看,告诉他自己是清白的吗?”
“不用着急,之前他和我发消息,说他今晚就会赶回来。虽然具体什么时候到家还不知道,但是,到那时候再给他看也不迟。”
眼见鹜若白还有些不解,江漓便笑着告诉她:
“我啊,可要看看,他见到这份鉴定结果后会怎么向我道歉呢,要是他的态度不能让我满意,我可不会那么容易就原谅他的。”
看到江漓一笑,鹜若白好像也明白了,于是也跟着笑起来:“江阿姨真是坏心眼呢,就非要当面听准叔叔道歉吗。”
“哼哼,我不仅要当面听他道歉,我还得看看,他会想些什么办法来补偿我。以往每次吵完架,他都会在几天后给我买小礼物来哄我开心,有时则是带我出去玩。这一回可是难得又闹了矛盾,我要看看,这一回他要怎么哄我。”
“哇,居然用‘难得’这个词来形容闹矛盾!”
“嗯,别误会,意见不合的时候经常会有,只是……意见不合是两个人交往过程中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了,这种程度的事情是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一部分,根本称不上是闹矛盾。”
“喔~原来如此,江阿姨和准叔叔之间的关系,原来这么好啊。”
“没有,因为他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想对他好,就这么简单而已。”
“说起来最简单的事情,现实里往往却最难办到呢。”
原本以为按照江漓这激进的个性,被证明了清白后,不会对自己受到的的怀疑和污蔑善罢甘休,但看来江漓对准钧涅的爱意足够,她在这种时候也是会退让一步,选择不再追究的。
两人相视一笑,恢复了愉快的心情后,便一起打道回家。在家里等得焦急的准允铭,一见到江漓回来,就围到她身边,但好像又羞于开口询问。
“我知道,你是想问鉴定结果吧?”(江漓)
“咳,额,嗯……”(准允铭)
“放心吧,我和若白没有血缘关系,你还是我唯一的宝贝儿子。”
“哦,哦。那种东西,我才不关心呢。总之现在结果出来了,老爸他也无话可说了吧。”
“嗯……嗯哼,不过,就算若白真是我女儿,你也是我唯一的宝贝儿子,因为……若白她是宝贝女儿啊。”
“咳咳咳,可是鉴定结果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排除血缘关系不是吗?”
“嗯……你小子,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对吧?不然为什么之前,要对若白那么不客气。”
“才没有,我哪里有那么幼稚……”
既然眼下一切都有了结果,准允铭也就不必再对鹜若白怀有敌意了。无论如何,鉴定结果都已经表明了,鹜若白只是个外人,那么她对于这个家庭的威胁,就解除了。
“抱歉了,鹜小姐,之前是我失礼了,我向你道歉。”
“没关系的,我知道,那个时候的确是因为我的出现,才让你们一家陷入那种境地,是我的不好。”
“嗯……是老爸他太多疑了,喜欢怀疑这怀疑那的,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会变成那样,都是老爸有问题。”
“准叔叔毕竟是警察嘛,会做出那样的怀疑,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江漓看着两个孩子之间,感情总算也变好了些,心里更是感觉开心了。看来之前有多难过,一切结束后就会有多喜悦。
“鹜小姐?真是见外的叫法。你就不能叫她一声姐姐吗?”(江漓)
“叫她姐姐?我……”(准允铭)
“就叫一声若白姐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你这么大个男人,还会害羞不成?”(江漓)
“……”准允铭的纠结写在脸上,但是最后他还是愿意叫出那句:“若白……姐……”
“若白姐姐”这个叫法,可能还是太幼稚了些,而“若白姐”相对来说简洁,显得成熟不少。
“哈哈哈哈,若白,你看他那个表情……”江漓见到准允铭叫个姐姐都如此艰难,忍不住哈哈大笑。
“对了,若白,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准叔叔他今天去了一趟外地,去调查你的身世去了。”
“我的身世?”
“对啊,你的姓氏很稀有,只在一个地方查得到。他就是去了那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和你家人有关的线索。”
“这……我可真是,给你们一家人添了不少麻烦啊,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
“诶~”江漓拉住鹜若白的手,“感谢我们就不用了,以后常来找我们玩,就足够了。”
“啊!”鹜若白先是惊叫一声,然后赶紧调整自己的表情,“嗯,好的,以后我一定经常来找你们玩,希望你们到时候可不要嫌烦啊。”
“哈哈哈哈,你愿意来,可真是求之不得啊。也让允铭这小子看看,勤快的年轻人是多讨人喜欢,给他点压力,不然,这家伙估计以后又不会帮忙做家务了。”
此刻的时间是傍晚六点三十三,距离下一次袭击还有两个多小时。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晚饭吧!”江漓兴冲冲地对鹜若白说到,而鹜若白也没有推脱。反正为了保护江漓,她也是要留下来的,顺便蹭一顿饭,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阿姨,这回我也来做几个菜吧。”
“嗯……好啊,可是我记得,你不是不会做菜的吗?”
“啊,我啊,在福利院里待了这么久,自己也学了一点,想试试看做得怎么样,请问,可以借你们家厨房用一用吗?”
“可以可以,阿姨会在边上看着的,有什么问题,阿姨都可以教你。”
但实际上,这都是骗人的。鹜若白是变得会做菜了,可是原因,却比较特殊。
而准允铭呢?他这小子,完全不会和做菜有关的任何一件事,因而只好一个人乖乖地在客厅里等饭吃。
今晚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鹜若白和江漓、准允铭一起吃了晚饭,饭桌上,三个人的氛围出奇的好,两个年轻人之间也有了更多交流,但更多的内容却是学习上的。鹜若白是棋南大学物理学系的毕业生,而准允铭是利严大学化学系的学生,这两个学科本来就有诸多交集,二人的学习方向也有类似之处,因而相当有话聊。
“说起来,我大学学习的主要方向,是量子物理学呢。”
“哦,那这么说,是研究微观世界物理规律的咯?巧了啊,我学的是分子科学与工程,研究内容主要也和分子打交道,也算是研究微观粒子吧。”
“哇,听上去就很厉害啊。不过,既然也是研究微观世界的,那应该也会感叹一声,正是因为微观世界如此多姿多彩,才构成了我们眼中千奇百怪的宏观世界吧。”
“从化学角度来说,的确是这样。即使是相同的元素,构成的不同分子却能拥有差异非常大的物理和化学性质,确实为宏观世界创造了无数的可能性……”
吃过饭后,准允铭主动包揽洗碗的活,毕竟之前做饭的时候他什么活都没干,现在吃完了饭,总归要由他来出点力了。
鹜若白和江漓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鹜若白的注意力开始放在墙上的挂钟上。
“八点五十了吗……”
袭击的时间,是八点五十七分。
鹜若白站起身,绕到了沙发上的江漓身后,用手从她背后环抱住了他。
“若白?”
“阿姨,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而已,希望您别嫌弃。”
“怎么会呢?”江漓用手握住鹜若白的手,“你会这么做,我还挺惊喜的呢。”
时间过得很慢,因为鹜若白的眼睛时刻注视着墙上的挂钟。她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每过去一分钟需要秒钟动六十次,但是现在的她却觉得,六十次,实在是太多了。
为什么,一分钟要有六十秒呢?
说起来,第一个使用“秒”这个单位的人,在最初的时候究竟是如何定义它的具体长度的呢。
“来了……”
时钟上的时间已经来到八点五十七分,具体的秒数不重要,总之这一分钟里,守胥就会发动袭击。
“嗯?”
可是这一回,当时钟走到八点五十八时,守胥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怎么可能,是我记错时间了,还是它忘记了……”
但猛然间,鹜若白醒悟过来。
“不,不对,是我猜错人了!”
也就是这时,四面八方的空气中又响起了唯有她才可以听到的声音:
“是啊,这一回,你猜错人了。告诉你吧,这一回的对象,是——去言非。”
“这……”鹜若白难以相信,也难以理解,“带我来这个世界的人,是去言非?”
“看来你还是误解了啊。我的原话是:为流亡者开辟降临于此世间之道路之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帮助旧世界的存在,来到这个新世界的人。鹜若白,你难道忘记了,你能走到这里全是借助了时光机的缘故,而制造时光机最关键的部分,不是具体的技术有多复杂,而是,所需的各种零件有多昂贵。你难道忘记了,为你提供资金支持的人,是谁了吗?没有他,你纵有天才般的构想,也根本不可能在现实里造出那台小巧却精密无比、同时又耗能巨大的机器。所以,说他是为你开辟了来到这里的道路的人,没有问题吧?”
“你骗人,明明他已经成为过目标了……”
“哦—哟——我什么时候说过,每个人只能成为一次目标的?”
鹜若白这时脑子已经一片空白,江漓也发现了她的异装,忍不住询问起来。
“呵呵,希望这次可别猜错了——为四之人,其与瘦高个为邻。”
而留下这句话后,守胥的声音就消失了。
而鹜若白,她此刻差点瘫软在原地,因为她知道,自己猜错了人,意味着去言非已经被强制休眠了。
自己花了一下午保护他,但是最后,仅仅和他分别了四个小时之后,他却还是……
江漓见她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秒却突然意志消沉,自然是惊疑十分,可无论怎么问,鹜若白都只是摇摇头,不肯告诉她。
“瘦高个……”
鹜若白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词。守胥的下一次袭击,应该是在十二点五十七——也就是凌晨零点五十七分,那个时候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应该进入梦乡了,而她必须要猜出,这个目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