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007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们迎来了每个学院都有的迎新酒会。美院的迎新酒会定在了市中心的五星级法式餐厅，我和顾纯念说了一声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就早早收拾了一下赶去了酒会。
说一句实话，我从小到大并没有参加过什么正式的酒会，所以到了餐厅看着那些穿着昂贵西装的学生时，我突然觉得自己这身校服太过格格不入。
少女们拖着落地的奢华长裙，一抬手一投足都会散发出阵阵的香水味。男生们锃亮的鳄鱼皮鞋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声音是那样清脆。水晶吊灯映出那一道道晃动的身影，彼时长，彼时停，连气息带着浑浊的味道。
我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眩晕得像梦寐一般的人生，灯光都变得胶着粘稠了起来。
虽然我停不下往里迈进的脚步，但心里我却很想逃离。
酒会无外乎是自助餐的形式，我拿着托盘选了点鹅肝与三文鱼，就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度过接下来漫长无聊的时光了。吃了几口鹅肝，我就已经觉得口干了，起身去找水才发现这里供应的饮品全部是带有酒精的……老实说我的酒量并不好，然而那些酒水下面的法文名字我根本看不懂，挑选了半天也只好选了一个看起来度数并不高的。
回到角落的沙发时，我有点意外地看着一个面生的男生坐在了我原本的位置上，还一副完全不在意的表情吃着我放在桌上的鹅肝。我端着酒杯有点愣愣地看着对方，后者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头朝我露出一个健气的笑容来：
“啊——那边的鹅肝没有了，所以偷偷吃两口你盘子里的～不要生气哦～”
对方的嗓音很柔和，我便点了点头，端着酒杯坐到了他的旁边。
“你是顾纯君吧，顾纯念的哥哥？”
还没等我说话，旁边的男生已经感兴趣地把脸凑了过来。我稍稍避开了一些，嗯了一声。
“哈哈，你们兄弟俩气质可真是不一样啊——哦对，我叫车澈。”
看得出这个叫车澈的男生是想同我聊天，我便回给他一个微笑，细细打量了一下此人。
车澈有着一头柔软的栗色发丝，五官也是极为俊美的那种，和顾纯念不同，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就愿意靠近，这种亲和力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我注意到车澈的左耳垂上钉了一颗非常漂亮的黑曜石耳钉，衬托出了他出尘高贵的身份。
于是我心里默默定义：这人即使再有亲和力，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我掏出来看，是顾纯念发来的短信。
内容很短，但很贴心：
“少喝酒，家里有宵夜，早点回来。”
这个手机是前几天顾纯念硬塞给我的——他觉得我之前的手机中了病毒已经不安全了，而且型号也太老。
不过我还是很用不惯这款新型号的手机，很多时候我明明已经锁屏了，却还是莫名其妙地走掉很多流量。对此，顾纯念没有做任何解释，但很贴心地为我办理了无限流量的套餐。
拇指慢慢地摩挲着那几个字，手机屏幕传递过来的淡淡热度让我心底都暖洋洋的。
我真的很喜欢……“家”这个字。
车澈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样子，他望了片刻我手中的手机，勾着酒杯轻轻碰了下我的酒杯，低头浅抿一口，笑着道：
“我关注你很久了。我是美院大二的学生，那天开学仪式帮着学弟做后勤工作，刚好看到你在台上的发言。”
想到那天的事情，我的脸颊微微一红。毕竟那是个有头没尾的新生致辞。
“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又单纯又可爱啊。”车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低笑一声。
这个形容词进了我的耳朵我就不怎么舒坦了。可爱？这是形容一个成年男人的吗？
仿佛看出了我的不满，车澈的笑意更浓。他靠近了一些，附在我耳边低声道：
“和你那个阴暗的弟弟真是天壤之别啊。”
稍微愣了下，我的表情瞬间有点冷了下来，话说出口，语气也有点僵：
“学长，你注意点措辞，他是我弟弟。”
车澈闻言就笑出了声，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随后再次靠了过来。
“我知道你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我闻到他鼻翼间浓浓的酒精味，就连他的话传到我的耳朵里都仿佛不像是真的：
“看来你是不知道你弟弟的身份喽？也对……都十年没见面了，他自然是怕吓到你。”
这话让我暗暗心惊，即使我再不喜欢车澈说出来的话，心里却也信了半分。我也一直觉得顾纯念在隐瞒着我什么，因为他的一切生活方式与待人接物的态度都完全超出了他本身的年龄。
“你和小念是什么关系，看样子你们很熟？”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一些。
车澈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半晌摊了摊手，淡淡地笑着：
“当然，他可以说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个回答确实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他特地嘱咐了我，不准告诉你有关他的身份。不过……我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他好，还是要提醒你一点。”
车澈抬起食指轻轻点了点我的胸口，笑容高深莫测：
“离他远一点。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话毕，还在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听到这样的评价，我已经有些不淡定了。我绝对不允许有人敢这么说我的弟弟。我噌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沙发上始终带笑的男人，半晌扯了下嘴角：
“学长，你就是这么去评价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车澈哈哈大笑了出来，仿佛我的怒火根本是发得莫名其妙。我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把手里的酒往他那张脸泼上去，车澈似乎也是把想要说的话说完了，他轻轻勾了勾唇角，起身用空酒杯再次碰了碰我手里的酒杯。我厌恶地皱了皱眉，目送着车澈消失在让人目眩的晚宴人群中。
后面的事情我自己也有点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我去取了鸡尾酒，一个人趴在宴会厅的窗台上闷声喝着。喝完一杯，就再去续一杯。反反复复，喝到胃都隐隐开始绞痛。
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在烦心什么，仿佛一切的事情就这么乌七八糟地团在了一起，而我根本找不到线的那一端。我的弟弟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他和车澈都要瞒着我，我这个做哥哥的……就这样值得他费心去隐瞒什么吗？
终究……还是因为没有血缘，所以无法消去隔阂吗？
宴会结束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还好那些好心的学长立刻叫人送我回去。站在公寓的门口时，我怎么都摸不出兜里的钥匙，一阵无名火瞬间涌了上来。于是我用力踹了两下面前这扇漂亮的雕花大门，然后叮铃一声，钥匙从我手心里掉了出来。
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屋里还亮着灯，我倚靠在玄关的墙边，眼神发直地盯着地上那双眼熟的乳白色高跟鞋。
扶着楼梯扶手，我摇摇摆摆地上了楼。顾纯念的卧室门没关，一股淡淡的经血味传了出来，竟然让我差点作呕。屋内隐隐传来女人动听的娇喘声。喝醉后我的胆子不仅愈发大起来，脸皮也跟着厚了起来。我歪头靠在门框上，傻傻盯着那张kingsize的大床上，缠绵的两道身影。
昏暗的灯光下，我连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颗粒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醉了，我的视线却这样清晰。
“哥……哥……”
床上的男人低声喊出的字让我瞬间酒醒了一大半，还以为是顾纯念发现了我，我心虚地立刻退了两步。但屋内的□□依旧，顾纯念并没有出来。
“睁开眼，我要看你的眼睛。”
男人低声命令着，女人应声睁开了双眸，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刺激到了他一样，顾纯念的整个背脊都崩得紧紧的，低头用力咬上女人的唇，辗转厮磨，久久不愿分开。
屋内的气氛还是火速地升温中。然而我却觉得身体很冷，冷得发抖。只是隔了这一扇门，为什么我觉得我却离我的弟弟这么遥远。
客厅的吊钟发出了绵长的声响，十二点到了。
忽远忽近的钟声砸进我的耳畔，连屋内缠绵的声音但被压了下去。
我的大脑转得非常慢，很快就来不及去想为什么顾纯念会喊出我的名字。我只觉得整个头顶都越来越沉。屋内的声音让我愈发的不舒服起来，我磕磕绊绊地想要走回自己的卧室，但脚早已不听使唤，双腿一软，人就已经栽在了地上。
嗯……有地毯，一点都不疼……
我咧嘴傻笑了一下，手撑着地爬了起来，然后软着身子往后一退，脚瞬间踩空。
——人就这么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顺带着还撞翻了楼梯口摆放的那尊达芙妮铜质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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