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马趁着夜色,疾驰在前往江南的官道上。
彼时的江宁,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各地堤坝早已加固,除去明州、润州两地外,皆未受到洪水侵袭。
而涌来江宁的难民,在不知不觉间,也如洪水一样退去,街头只零星的有几个难民的身影。
坐在前厅的楚云逸,正温和地同大长公主说着自己应对难民的措施。
顾宁坐在一旁,看似是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实则早已竖起了一双耳朵,不肯错过楚云逸说的每一句话。
“我早已派人去其他州府送了消息,江南各地,皆能接纳难民,如今看来,此项举措的确对难民大有益处。”
嘁!
顾宁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几日楚云逸忙着与陈家勾搭,定没有亲自去安置难民,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愚蠢至此,连难民的去向都不清楚。
就连她都知道,那些难民纷纷流去了西北边境。
只是,所有人都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他们全然没有料到,这一群数以万计的难民,已经被一人掌握在了手中。
想到这,顾宁暗戳戳地看了眼大长公主。
只见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欣赏道:“这件事你做得不错,待回京后,想必皇上也会嘉奖于你。”
“不。”楚云逸断然拒绝了大长公主的提议,他神情郑重道,“姑祖母,说到底,能避免这一场灾害,是因为宁儿出资修筑加固的那些堤坝,这份功劳,应该给宁儿!”
闻言,顾宁坐直了身子。
哦豁!还能有这好处?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以退为进,故意设下的局,竟能让楚云逸主动将这样一份大功劳送给她!
此时,大长公主瞥了眼她,暗含警告。
顾宁见状,当即又挪开了视线。
“宁儿不过是一介女流,怎么担得起这份功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婉拒了此事。
然而此话一出,楚云逸的一颗心反倒是悬了起来。
上次徐卿卿一事,已是让他与裴家的关系出现了一道裂缝,若再不加紧修补,这兵权又怎能落到他的手上?
思来想去,大长公主最是看重顾宁,唯有从顾宁身上下手最好。
但这些日子以来,顾宁闭门不出,一听是他上门,更是避而不见,仿佛那个对他满眼痴念的女人都是他的空想。
正因如此,他才会提及今日一事,试图讨好顾宁。
这份功劳,即便是他都眼红,为何偏偏大长公主不愿意让顾宁接下?
“姑祖母,宁儿为了此次水患所做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她自然担得起!”
大长公主幽幽道:“担不担得起,还是得看皇上。”
楚云逸心中一惊,他总觉得大长公主话中有话。
就在这时,顾宁娇气的蹙起眉头,不满道:“外祖母,我可是将我所有的私房钱都拿出去了,为何担不起这份功劳?皇伯父那样喜欢我,定会嘉奖于我的!”
她满心满眼都是对皇帝的孺慕,这让楚云逸放松不少。
“是啊。”楚云逸笑道,“父皇对宁儿,可比对我们兄妹更上心。”
大长公主似乎是被说动了,在片刻的犹豫后,叹了口气,便算是默认了楚云逸的做法。
顾宁欣喜地拍了拍手,仍是天真懵懂的模样。
楚云逸见她这副模样,不觉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顾宁还站在他这一边,那裴家就始终是他的囊中之物!
满心算计的楚云逸离开后,顾宁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她揉了揉脸颊,闷声道,“我的脸都快笑僵了。”
大长公主站在她身边,冷不丁地给她头上来了一下。
顾宁吃痛,连忙捂住了脑袋,余光瞥见大长公主凌厉的眼神后,她又迅速闭上了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我与你外祖父还没老!护得住你!”大长公主冷声道,“你何必出头当这个靶子?”
她重重的拍了拍桌子,怒气显而易见。
顾宁快步上前,狗腿地将她的手握住:“外祖母,您生气归生气,可千万不要打疼了手!”
“您……您要是还未消气,您就打我吧!”筆趣閣
说罢,她乖巧地将手伸了出来。
“胡说八道!”大长公主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袋,“我怎么舍得打你?”
“就是。”桂嬷嬷也附和道,“从小到大,您就是不小心磕着了,公主都得心疼半宿呢!”
顾宁仰起一张漂亮的脸蛋,可怜弱小又无助地看着她:“可我却觉得外祖母今日格外生气……”
“那是自然!”大长公主提及此事,怒火肉眼可见地升了起来,“之前你先斩后奏,以自己的名义加固堤坝,已是让人留心到了你!如今你又想要接下这份功劳,你是嫌京中那些小女娘还不够眼红你吗?”
“我知你想要替我们分忧,但我与你外祖父拼搏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你能平安顺遂的过上一辈子吗?”
大长公主的语气柔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你要听我的话,将这份功劳留给端王。”
“可是……”顾宁顶着大长公主冰冷的视线,小声道,“若我跟母亲一样,被您护在羽翼下,不谙世事,是否将来的我,也会如母亲一般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
大长公主还未开口,便听顾宁继续道:“母亲的身份高贵,顾致远能娶母亲,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谁能想到,他竟在与母亲成婚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还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将女儿接到了身边养育。”
“外祖母,若是您,只怕早就发觉了异常,可偏偏母亲却浑然不觉,还以为顾致远对她一心一意呢。”
顾宁抬眸看着大长公主,她的眼中十分平静,甚至不会因为顾致远做出的恶心事而有情绪波动。
此时,大长公主满腹的劝说,都被这番话压了回去。
片刻后,她扶额轻叹:“你说得不错,是我将安阳保护得太好了,竟然让她蠢笨至此!连自己枕边人的真面目都看不清!”
顾宁见机行事,凑到了大长公主身边,小声道:“可我却不一样,您瞧,我早早地就发现了端王的真面目!还能反将他一军!”
大长公主瞥了眼她,却未反驳,只淡淡道:“说罢,你又有什么计划?”
“这个嘛……”顾宁俯身在大长公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大长公主的脸色变了又变,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定定地看着顾宁,沉声问道:“你当真要这样冒险?”
“外祖母,除此之外,我是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顾宁秀眉一耷拉,愁眉苦脸地说道,“您若是不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你这究竟是因为端王沾花惹草,还是为了谢宴?”
顾宁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微变。
很快她又垂下了眼眸,遮住了那点心虚:“外祖母,您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好了。”大长公主挥了挥手,“若我不答应你,只怕你还要私下去布置,与其让你涉险,倒不如让我出面,替你将这件事办妥,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顾宁狡黠一笑:“太后寿宴!”
……
洪水过后,明州的府城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死尸与哀声哭泣的人。
在弥漫着腥臭味的潮湿环境中,几个黑影身手利落的翻过了知州府邸的围墙。
为首一人蒙着面,唯有一双凤眼流光溢彩,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主子,整个明州都被淹了,咱们要的那些东西,当真还在?”
岳明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在他身边,还有好几个做难民打扮的人。
站在这片空地上,依稀可见府邸之前繁华的影子。
谢宴环顾四周,最后站定在了一处倒塌的房屋前。
“府城被淹是昨日的事,洪水今晨退去,不过一夜的功夫,那些东西应该不会被毁坏。”
“将这些木板搬开,密室应该就在下方。”
几人闻言,立刻动作起来。
谢宴垂下眼眸,整个府邸的面貌浮现在他眼前。
“本是一桩小事,主子为何也跟来了?”岳荣小声道。
岳明狠狠地瞪了眼他:“主子的决定,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不过片刻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几乎用气音说道:“我想主子定是被县主烦久了,想要出来透透风。”
两人还未说完,便见眼前一道阴影。
抬起头时,便对上了谢宴淡漠的眼神。
“在聊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岳荣连忙摆了摆手,赶紧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好在是老天都不忍心他被责罚,他很快挖到了一处硬物。
“找到了!”看着脚下这一大片泛着金属光泽的地面,岳荣惊喜道,“这么大片精铜,一定就是主子您说的密室了!”
眼见的岳明,早已找到了入口。
见兄弟俩脸上都露出充满傻气的笑容,谢宴薄唇轻抿,最终还是当做没听见他们之前的话,绕过两人,走到了入口处。
他盯着眼前这扇漆黑的大门,罕见地生出了一股犹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