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这个拥抱完全在意料之外,我的眼睛睁大,心跳瞬间加速,手里的披萨纸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前辈?”
我的声音轻到散在空气里。
他没有回答我,只有炙热的呼吸因为埋首的姿势洒在我的颈侧。
好烫。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不只是他的吐息,包括他的肌肤、身躯,仿佛整个人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度,近乎肆虐地侵袭着我的领地。
等等——
理智勉强胜过了害羞的情绪,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前辈是在发烧。
所以他也不是真的在抱我,只是体力不支栽在了我的身上。
好吧。
我深深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即便我今天直接上门不算是趁虚而入,我现在的行为也绝对称得上是趁人之危。
因为我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推开前辈,相反,我努力支撑住他的身体,分不清是抱在了他的腰上还是哪里,一步步扶着他躺回了客厅沙发上。
我很少锻炼,力气也没多大,是背着电脑包站久了都会疲惫的类型。但也许是爱情的力量,前辈整个人压在我身上竟然都让我觉得没有多沉,甚至认为这段路很短,对我来说轻轻松松。
沙发边的玻璃茶几上散着一堆纸页,上面的红色笔迹标注得密密麻麻,有的还未干透,显然是前辈几分钟前写下的。
我皱着眉把它们合拢摆在一边,语气带了点质问:“前辈,你知道你在发烧吗?”
“抱歉。”他靠在沙发上,嗓音有些沙哑,“今天有些不舒服。”
“向我道歉干什么,前辈应该向自己道歉才对!”
理直气壮地教训完前辈,我才从他的眼睛里意识到是我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为了刚才门口的拥抱道歉。
其实那算不上是什么拥抱,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在美国任何一对普通朋友之间都很常见。但当我这么被前辈注视着,先前那股高热的体温仿佛又传递到我的身上,从肌肤烧灼到心脏,涌上的血液让我脸颊发烫。
我不敢继续和他对视,慌张地错开目光,落在了他的衣领上。
前辈穿的是一套银灰色的家居服。大概是我搀扶他的时候没有注意,领口被扯得有点松垮,脖颈到锁骨都露在外面。他的肤色很白,但脸颊连着眼尾的位置却泛着红,额头还隐约渗着汗水。
他的面容透露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但瞳孔却依旧清亮,看向我的目光半点不像是位病人,让我有种正被他推理着,即将被他看透的紧张感。
怎么又去看他的眼睛了啊?
我在心里质问自己,又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磕磕巴巴道:“那、那个,前辈你有测过体温吗?”
这个问题将安静的客厅氛围打破,前辈的眼睫轻眨,之前稍显锐利的眸光仿佛是我的错觉,回答道:“家里没有体温计。”
“啊?前辈不会连感冒药都没吃吧?”
担心的情绪占据上风,我顾不上乱七八糟的想法,弯腰靠近前辈,用掌心贴住他的额头,确定他的体温很不正常:“前辈,你是打算把自己烧坏吗?”
“正准备出去买。”
他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为了测量体温,我和前辈的距离很近。他的指尖是温热的,停在我的脉搏处,没有将我推开,也没有将之握住的打算。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抬眸看我,湛蓝的眼睛浸着轻浅的水色,无端让我感到一份脆弱。
一瞬间,我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听到我“扑通扑通”的心跳。
太近了……
心脏的每一次泵张传递到我的耳膜上,擂鼓一样,我甚至怀疑前辈都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我、我家有温度计和退烧药!”
我猛地站起身,慌乱道:“前辈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前辈额前的碎发被我抬手的仓促举动弄乱了,可这样却让他身上那股少年气更加强烈,罕见的卸去了平日里游走于各种事件之中的持重与沉稳,真的像是个在等我照顾的同龄人。
他像是笑了一下,音色微哑,但喊我名字的时候如同添加了魔法,用看不见的线抓住我的耳朵,让我根本挪不开脚步。
“备用钥匙在玄关挂着,别忘了拿。”
“……知道了。”
我简直是落荒而逃。
32
前辈果然是发烧了。
www.youxs.org,落在他家门口的包和披萨也被我转移过来,短时间内没有抛弃前辈回家的打算。
“不过前辈病成这样也不能吃披萨了啊。”
我没有一点照顾病人的经验,感觉整个人手忙脚乱,看着前辈吃完药之后就发愁地盯着Uber Eats里的各种外送,觉得每一样都是垃圾食品,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前辈的面前。
前辈靠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手里是我强行塞进去的一杯温水,朝我问道:“又开始焦虑了吗?”
听到这话,我几乎难以置信,反问他道:“是为了谁啊?!”
“但我已经吃了退烧药,现在也正在休息,所以可可……”
他条理清晰地说完,又耐心地问我:“你在担心什么?”
我被他问住。
明明陷入舆论漩涡的主角是他,正高烧着的病人是他,但他却好像轻而易举地让自己置身事外,半点都不会为这些烦心事生出任何负面情绪。
反倒是我,从学校急到前辈家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可让我说出我究竟忙了些什么,得到了哪些成果,我一句都说不出。
情绪骤然低落下来,手机屏幕因为失去了注视而熄灭,我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边缘,抿着唇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好像心脏变成了一块海绵,被各种想法挤压着,不至于用力到让我喘不过气,可也堵塞住了每一条流通的血管,又闷又涨,是一种滞涩的难受。
“看来我病得确实不是时候。”
前辈兴许是看出了我的逃避,没再追问,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这样的话。
我不明所以,偏头眨了眨眼睛:“嗯?”
“你好像要哭出来了啊。”前辈看着我,玩笑道,“发烧被归为绝症之一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笑起来,笑声里还掺杂着两声压低的咳嗽,闹得我的失落情绪无影无踪。
我想生气,却又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最后只能瞪着他喊:“不要胡说八道啦,前辈!你真是什么都不忌讳!”
他敷衍一样地向我点头,然后说道:“选不出来外送的话,吃披萨也没问题。”
我觉得前辈实在是乱来,据理力争道:“可是生病的人怎么能吃这种食物?”
“没人规定不可以。不要束缚住自己,可可。”
他很轻地拍了下我的手背,把手机从我掌心抽出来,接着起身去拿被我随手搁在饭桌上的披萨。
他的动作很流畅,如果不是时不时出现的咳嗽声,我可能都要忘了他还处在高烧中。
但我还没忘,所以我只愣了半秒,然后从沙发上弹起来,追上去阻止他:“等等等等——前辈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啊!”
33
最后我竟然真的让高烧中的前辈拿那份披萨当了晚餐。
他的喉咙应该很不舒服,所以每一口都吃得很慢,水也喝了一杯又一杯,我只能庆幸自己买的是芝士披萨,比起辛辣的款式要稍微好一些。
唉。
我没能成功说服自己,可是又实在劝不住前辈,所以只能坐在桌边叹气,观察着前辈的状态。
“真的没关系吗?”
我还是很不放心。
前辈又喝了一口水,告诉我道:“只要你的退烧药还在保质期内。”
“我怎么样才能有前辈这么好的心态啊!”我愤怒地咬掉手里的披萨尖尖,连失礼与否都顾不上了,埋怨道,“前辈真的很让人担心欸!”
“不要为未发生的事情焦虑,也不要为已发生的事情懊恼。”
他好像在回答我,又好像在教导我:“去面对、去行动、去解决。”
话题在这一刻偏离了日常闲聊的轨道,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慢下来,紧接着出现的是防御的本能。
我慢吞吞地咽掉嘴巴里的食物,意识到我没有办法和前辈进行太过深刻、太过剖析自我的对话。
也可以说是我太怯懦,那套在朋友们面前的插科打诨很难被搬到前辈面前,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我听到了。
好在前辈没有继续说教的打算,而是问我道:“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啊?”
我不知道前辈怎么这么问。
前辈伸手指了下玄关的位置,嘴角勾了勾:“按响我家的门铃,还是第一次吧?”
怎、怎么突然冲我笑啊?
我不是故意在这种时候走神的,可是生着病的前辈看起来更好接近,不管是低哑的嗓音还是飘红的眼尾都让我……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啊!
救命!
我用力闭了下眼,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是这么庸俗、这么肤浅的人。
鬼迷心窍的时候容易说出一些不经思考的话,我的声带被某种魔力操控:“想见前辈所以过来,不可以吗?”
“可以。”
前辈认同了我的说法,随后又开始表演他的推理:“但是以你的性格,在来之前肯定会先联系我,是我错过了什么消息吗?”
天啊!
被前辈发烧的事情一闹,我这才想起来我下午头脑发热打的那一长串文字,里面充斥着我对那群无良媒体的怒火和对前辈的溢美之词。
就在我拼命回忆着自己具体写了些什么的时候,我看着前辈从餐桌离开,在沙发角落找出他的手机,应该是没电了,因为他按了几下都没有亮。
应该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但是自己的小作文通过网络发送和当面被对方看到是两种天差地别的感觉,我想想都觉得尴尬得要命,恨不得把他的手机抢过来删掉聊天记录。
没时间斟酌了,我直接冲到前辈面前把他手里的充电线夺过,商量道:“可以不看我的留言吗?”
前辈那双洞察力十足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在我期待和恳求的目光下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行,我现在更好奇了。”
“前辈!”我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望向他,“侦探的好奇心用在这种地方不值得的!况且生病的人应该减少量才对啊!”
“侦探的好奇心用在哪里得由侦探说了算。”
他仗着手比我长,最后还是把充电线拿了回去,给自己的手机重新开机。
怎么有人烧到39c还像正常人一样啊?
还是说我的身体素质比起高烧的人都不如?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问题,最后觉得应该是我潜意识让了生病的前辈。
这种将看未看的时刻是最折磨人的,我屏住呼吸,看着手机上亮起的开机图标,试图逃跑:“要不我先回去吧,等前辈你看完再过来。”
“不行啊。”
他又一次拒绝,看着我的眼睛道:“因为可可的反应,也在我好奇的范围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