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风头也不抬,沙沙落笔,“又在三心二意。”
刘磐抓抓小脑袋,皱着一张脸,恨不得扔了这些奏章,“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提,烦都烦死了。”
秦衍风扫了眼,拿过他手中折子一瞧,心头了然。
这是各地官员上奏的百姓意见,大部分都是小事,认真浏览确实费神耗时,难怪刘磐不感兴趣。
为君者,凭借自己喜好来可不行。
秦衍风问:“方才你读《论衡》,其中有一句乃‘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可还记得何意?”
刘磐嘟哝着嘴,回想了片刻,糯声糯气地答:“惟问政于民方知得失,问需于民方知冷暖,问计于民方知虚实。”
“这些奏折讲的便是民意。既如此,为何不仔细批阅?”
秦衍风说完,将朱砂笔往砚台上一搁,沉静地看着刘磐。
刘磐顿时无地自容,窘红着脸,小声嗫嚅,“秦相,朕知错了。”
秦衍风刚想夸他“知错善改”,怀中的还魂符忽然亮起了红光。他脸色微变,叮嘱刘磐:“皇上继续批阅奏折,不懂的暂放一旁,臣有事先行告退。”
“噢,好。”
刘磐脆生生应下。
这三年秦相无论场合,总突然离场,他已经见怪不怪。听杜太医说,秦相有痼疾在身,犯病的时候被人瞧见不妥。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刘磐处于关切,还赏了秦相许多补药吃。
不过看样子,秦相的病没有减轻的趋势,反而发作的愈发频繁……
红光带来的灼痛感与日俱增。
秦衍风迅速钻入一处偏殿,屏退宫人,将还魂符紧紧攥在手上。
又来了。
秦衍风闭了闭眼,硬生生抗下了从骨骼里传来的剧痛。
那剧痛三年来如影随形跟着他,每一次都剜心刺骨,仿佛将他锤炼了千百遍。秦衍风疼得双膝跪地,骨节捏得发白,额头青筋直冒。
坚持了约莫一个时辰,红光渐弱,折磨才会结束。
秦衍风力竭。
他浑身冷汗淋漓,仰躺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望着大殿空荡荡的房顶,慢慢将还魂符小心地放在怀中。
他已不是他,而是一具躺在淤泥中的尸体。
平复了许久,秦衍风才松了口气。
还好,今日只疼了一个时辰,若像上次那样被折磨一整天,估计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痛到极致时,数次想放弃。
可脑海里想起那个人的笑靥,顿时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再痛又如何?比起那个灯火阑珊的上元夜,余生所有的痛,都微不足道。
他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她才会还阳,但只要会痛,那就一直有期望。
秦衍风抚了抚垂在衣摆的连理枝香囊,重新拢好头发,整理了下衣衫,才拉开偏殿的大门,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他在暗处有多卑微,攥着心爱人的遗物,苦苦忍耐,狼狈的像泥泞中挣扎的受伤兽类。
外人眼前,他永远都是冷静自持权势滔天的秦相国,没有任何事能激起他心中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