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清断然喝止:”不行,现在谁都不能出去!姗儿这次祸闯得太大了,我已经给你父亲打了电话,他马上就到!”
蒋芸姗一跺脚转身又上楼,蒋器捧了冰块,竟然几步蹿到她前面去。
蒋清见他们一个个对林小健全都这样上心,心焦不已,想一想也跟上楼来。客房的床上,林小健昏昏沉沉地躺着,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围着他。蒋清分开他们,坐在床边,伸手探探体温,果然烫得厉害,她也暗暗吃了一惊。她还不知道,小健是因为大病尚未痊愈,心力交瘁又添新伤所致。她隐约觉出自己今天做得有些不妥,心念转转,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和常家有什么联系,就吩咐蒋器再取酒精来擦身降温,又道:”你们不要着急,我叫彼得医生来看看。”
彼得就是当年在船上救过蒋清的那位英国医生,多年来,与蒋清已成莫逆。蒋器知道这位医生叔叔,连连点头:”太好了,彼得医术高明,他来就好办了!”
蒋清又对侄女喝道:”我和你爸已经商量好,你和这个姑娘马上换衣服,半小时后有车来接你们,警察那边姑妈来应付!”
蒋芸姗哪里肯听:”不,我不走,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
蒋清厉声呵斥:”听着,你现在是政府通缉的政治犯,也许还是个杀人的刑事犯!你留下来,会连累身边所有人,首先就是我和蒋器,还有你这个同伴,包括林小健!何去何从,你自己想清楚!”
蒋芸姗抚着小健的头,无声地哭起来。她何尝不知,姑妈的话极有道理。
蒋器搂住表姐:”姗姐姐别哭,常小健不会是一个人,我会帮你照顾他,你放心走吧!”
蒋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他居然要揽事上身,要照顾林小健,难道他没看出表姐已经旧情复燃了吗?她无可奈何地起身出门,丢下一句:”等彼得过来再说!”
林小健昏沉之中听到了只言片语,真想马上离开,无奈全身脱力,动也不能动,昏昏然又睡了过去。
田冰换上一套用人的干衣服,知道蒋芸姗还守在客房里,便拿了衣服走过去,见好友难舍难分地握着小健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时间过得很快,蒋芸姗终于没有等到林小健再醒过来,蒋家的车子已到,她走出大门,看到彼得大夫的车正驶过来,台风最猛烈的时候已经过去,只剩下斜风细雨,车灯照过的细巷,方才搏斗的痕迹已荡然无存,恍然如同一梦。
她和田冰上了车,蒋家把两个大胆包天的姑娘连夜送出了上海。
翌日清晨,林小健在清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身边和衣熟睡的大男孩,像是累得狠了,正在晨曦里打着轻轻的鼾声,脖子上还刺目地贴着纱布。他抬抬手,见自己伤了的手臂上缠了纱布,床头有注射器和散放的药水。他拿起来看看英文标签,是盘尼西林和葡萄糖,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他在床头找到一件白衬衫,可能是蒋器的,他们身材差不多,他轻轻穿好,推门下楼。
一身晨褛,一杯红酒,蒋清孤独地坐在客厅里。
她坐了很久,眼下晕黑的底色衬着,皮肤显得暗淡,远不似平时的美艳动人。她一夜都不曾安睡,她如何能够安睡?刚刚尝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滋味,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没有兴奋的感觉。
她只瞥了一眼下楼的人,就掉转了头,冷笑道:”回去吧,回到他身边去,虽然我不知道昨天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只要你回去,说出是蒋清告诉你一切的,他就会原谅你!他花这么大力气养大你,不会因为你知道了真相就嫌弃你。”
林小健岂会甘心,他问:”昨天,你让我成了你的牵线木偶,叫我同常家反目,现在你又说这些,这是为什么?我的亲生父亲真是死在常啸天手里吗?你告诉我!”
尽管小健比昨天镇定了许多,蒋清还是隐隐感到了害怕,毕竟这小子血气方刚,昨夜连杀两命,其凶悍丝毫不亚于当年的林健。她尽量把语气放平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父亲确因常啸天而死,不过,他好像心甘情愿。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人的眼光,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一样的。明明是害了人家一家人,却也可以用所谓兄弟情义一言蔽之,这也许就是常啸信奉的那套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