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几乎同时,又有先后。”

小季:老师,我包里有面包,你吃不吃?我给你送过去!

八万一:你吃你吃,我不饿

不饿是骗人的,李安饿极了,给季洋回信息的时候他的肚子还微弱地咕叽了两声。

“齐老师,咱们上去吧。”

“走。”

收起手机,李安随齐云松身后离开西休息室。

在热烈的掌声下重返舞台。

此时已经五点过半,台下依旧无人离去。

一眼扫去,这时李安才发现后排角落里的老李。

爷俩来了个隔空的眼神交流,老李还有点严肃呢,眼神像是在说,别搭理我,好好上你的课。

李安心笑来都来了,怎么也不往前坐一点。

“下一位同学。”

待到掌声落下,他重新拿起话筒,照着钢琴上的名单念道,“刘羽双。”

这名字起的有水平。

接着抬头就见老季右手的第四个位置站起来了一个平头少年起身向着舞台走来。

是他,是他,台下的窃窃私语们,一点也不隐晦,传到李安耳朵里,不免让他心里又多了几分期待。

二十四位孩子,其中有十四位都是齐老师的学生,而齐老师唯独关照了这一位。

“李老师您好。”

刘羽双走上舞台,停在李安身前一米处,大大方方弯腰鞠下一躬,看不出丝毫拘谨。

李安点点头,“你好,”接着抬手示意对方直接开始吧。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刘羽双闻言坐到学生用琴前,没有着急抬手,而是花了大约十秒的功夫调整琴凳的高度。

整个过程李安有注意到,刘羽双每或降落一次琴凳的高度,都会抬臂活动一下肩膀。

很好。

李安清楚刘羽双才是在调整琴凳,而不像之前上来的一些孩子,看似也做了琴凳高度调整,但没有抬臂适应高度的步骤。

缺失了这个环节,调整琴凳这一演奏前的准备工作就失去了意义。

尤其对于演奏经验不足的学生,他们并没有太多实际经验和体验,用于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随便摆弄一下屁股下面,就能找到最合适自己演奏的琴凳高度。

只凭坐姿感觉、目测琴凳与钢琴之间的距离,就来判断琴凳的高度及摆放位置是否合适自己,这种做法是极不严谨的。

很多大师走上音乐会现场,也会在调整琴凳上花费一些功夫,这不是作秀,而是其中有一个常备演奏者忽略的问题——

琴凳,是钢琴组成的一部分,是演奏者能否顺利完成各项技术的基础之一。

琴凳过低,演奏者的肩膀到前臂,会不可避免地失去力量,且无法轻松利用手腕控制手指快速移动。

琴凳过高,演奏者的手指会失去部分灵活,极易受到上身力量下压的干扰,直接影响演奏速度以及演奏的连贯性。

当然,历史上也确实有一些伟大的钢琴演奏家,他们喜欢用一些违背自然规律的坐姿来演奏钢琴。

但是,大师之所以被顶礼膜拜,其本就不该算在五行三界之内。

所以,对于普通的演奏者,如何在演奏开始前找到最舒服的坐姿,非常重要。

李安起初曾花了半节课的时间帮小季调整坐姿,之后小季再上手,大呼像是再也感受不到肩膀的的存在了。

李安不知道齐云松有没有特别和刘羽双强调过坐姿的问题,但他已经开始有点欣赏这个孩子的态度了。

细致,认真。

状态也对,不紧不慢。

找到了最舒服的坐姿,刘羽双弹起双手,其实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澹定。

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他必须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三口深呼吸,刘羽双手抬指落。

“当——当!”

随着两声铿锵有力的双手八度音响起,只见键盘上的左手手腕,以精准的尺度向左移动,每动半指宽距离,便带出一组极为匀称的快速跑动。

李安心里刚要为刘羽双的手指叫好,随后键盘上的右手在大跳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落指失偏差。

一个非常明显的在错音嗖的一声从钢琴响板窜出。

哎哟,可惜了。

非常好的一个开头,除了踏板没收干净。

继续听了一段,李安放下了心。

刘羽双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失误所影响,整首作品弹至最后,再没有出现任何错误。

干净利索,顿挫有序。

确实是个好苗子。

刘羽双演奏完毕收手,片刻,李安鼓了两下掌。

掌声在安静的厅顶回荡两声,台下跟着响起了小声议论。

不愧是取得甘省青少年钢琴大赛高中组第六名的选手,连李老师都拍手了。

同时他们刚才也听得清楚,刘羽双演奏的激流练习曲,令他们望尘莫及,哪怕是有那么一个失误。

“弹得真好。”

李安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你的这个手指,哇,太灵活了。”

得到如此赞誉,刘羽双终于松了口气,刚才那个错音实在不该,还好还好,还好后面又把状态找回来了。

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水,转脸起身看向李安,诚恳地说了声“谢谢李老师。”

“你坐。”李安不浪费孩子时间,直接坐到了主办方为他准备的那台钢琴前,“先说开头升sol到升dol这组音。”

“强弱对比不够。”

说着李安做了一组强弱对比极其明显的示范,“尤其是这个升dol,你弹出来的感觉和前面的升sol有多大区别呢?”

“谱子上标的非常清楚,到p,中间有个什么啊,,什么意思,热情地,你要绽放,要有送出去的感觉。”

“升sol放的不够开,升dol又太厚了。”

“所以让你后面的句子听起来就显得浑浊,其实你弹得很清楚的。”

刘羽双被一语命中,小头勐点两下。

知我者,李老师也!

他一直都不满意开头这两组双手八度音之间的效果,也尝试了很多方法,看了很多激流的教学视频,可是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没什么改变。

他就想弹成李安老师刚才那样,第一组升sol的八度迅勐,紧接着第二组的升dol在一种很有弹性的状态中圆润地收掉。

问题被指出来了,刘羽双自然期望能够得到指点“李老师,这里困扰我很久了。”

问题呢,确实是个小问题,怕是季洋在下面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踏板。”

小季自信地回答了老季的问题。

李安猜刘羽双过往练习该段落过程中,功夫应该都下在手上了,并且在原主的记忆里,齐老师对学生踩踏板的要求,确实不怎么严格。

“升dol出来的一瞬间,延音踏板就得松开了。”

李安直接给出要求,说着手上又做了一遍示范。

声望值+1】

“按升dol,松踏板,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但又有先后,有点玄妙,你体会一下。”

刘羽双来感觉了,整个人坐回钢琴显得有些兴奋,心跳比刚才一遍弹完的时候还快。

他懂了,尽管还没有试,但他真的懂了,这种感觉真的很玄妙。

此刻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羽双身上,似是每个人都想看看刘羽双究竟能不能弹出和李老师一样的感觉。

“当!—当!”

下一秒,“漂亮!再来一次。”

“当!—当!”

“很好,正确,再来。”

“当!—当!”

“当!—当!”

“当!—当!”

刘羽双连着练习三次,一次比一次娴熟,最后一遍接着后面的句子弹了下去,这时台下的四名年轻老师,包括齐云松在呢,都听得更清楚了。

刚才他也想说应该是踏板的问题,可该怎么松这个踏板,他又学到了“几乎同时,又有先后。”

其实就是通过意识来协调手脚的配合,然而这么讲的话,学生能否第一时间领会该怎么配合?

还得是李安老师,妙啊。

妙不妙的李安也不知道,总之他上课一直就是这样,有时为了让学生明白一个动作,他也不管自己说的话是不是错句百出,或者前后自相矛盾,只要能让孩子能快速明白怎么回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反之他又不是语文老师。

三分钟解决了刘羽双的开头问题,李安接着下一个问题讲起。

他并没有因为刘羽双突出,就给对方多少那么几分钟。

掐着时间指出对方34小节附点音符时值不满的问题之后,他合起了钢琴上的乐谱。

“加油。”

刘羽双立马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不敢多耽误一下,连忙起身又给李安鞠了个躬。

“谢谢您的指点。”

“不客气,好好准备。”

说着李安再打量眼前这位禹少年,人如其名,干净利索整洁。

如果不是因为地域关系,他都想和齐老师商量商量把这个孩子让给他。

“就这么坚持下去,年底至少九大钢表打底,我很看好你。”

仿佛得到了最大的鼓励,刘玉双又鞠了一躬,“谢谢李老师。”

就在这时,刘羽双的师生指数提升至42】

李安一愣,这不就把飞哥干下去了。

刘双语起身准备下台,刚扭头就被李安叫住了,“你等等,一天能练多长时间?”

刘羽双哪能想到李老师此刻打的什么注意,一想到李老师口中那个姐姐,他有些惭愧,回答说:“只有六个小时。”

一天六个小时,一个月才一百八十个小时。

李安微微一算:“远远不够。”

顿时间,刘羽双觉得自己又明白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安一乐,小伙子有眼力劲:“去吧。”

有一说一,季洋艺考结束,这是个铁事实,所以接下来这半年,谁来替他扛起经验值增长的大旗,还真是个问题。

这小子,有点意思。

“下一位同学。”

后面的十一个孩子,再没有出现一个让李安心动的。

无论从阶段水平,还是临场反馈,都没有再给他带来什么特别感觉。

当然了,这才是常态,要是人人都和刘羽双一样,那他这碗饭还怎么吃。

认真地上完了最后一个孩子的课,李安并没有着急宣布下课。

而是主动为今天到场的每一个人演奏了一曲。

一套完整的三乐章奏鸣曲,莫扎特k310。

这套作品是他本人在艺考期间尤为喜爱的作品,大概就像孤勇者于刘丰瑞,冬风于季洋。

每个阶段,大家都有自己特别中意的音乐。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首作品,其原因大概是今天这六个小时的课上完,李安像是又回到了他备考期间的那段青葱时光。

在这些孩子的身上,他总能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迷茫,对收获的喜悦,对困难的沮丧。

或许在这样的场景下演奏这样一首小调作品,显得有些悲凉。

的确如此,昏黄的舞台灯光下,李安孤零零的双手在黑白格间来回摇曳,像是永远跳不出这方寸之间。

可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

所以他也想告诉台下的每一个孩子。

奏完最后一个音符,他平静地收回双手。

拿起脚边的话筒走到舞台前方,环顾一圈,轻笑着叹了叹。

待到掌声落下,他举起话筒到嘴边,停了一会:

“坚持你所热爱的。”

“热爱你所坚持的。”

“祝各位好运。”

鞠躬。

——

骑着小电驴去往桂发祥大酒店的路上,李安的脸一会有知觉,一会无知觉。

他已经忘了刚才的声望值涨了几点,也来不及看张双羽的师生指数是不是已经干掉了飞哥。

他只记得在音乐厅门口,从老爹手里夺走车钥匙那一刻,老爹脸上的欣慰表情让他很想哭。

当时第一个涌现进他脑海的想法便是,如果远方的老爸也能看到自己有一天在台上像今天这般,会不会也露出这样的欣慰笑容。

不敢再多想,他一把抢过了老李手里的钥匙,接着转头吩咐:“小季,把老爷子送到单元门口,然后给我发条信息”

接着他扭头就向楼下冲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当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还是刚才那个坐在钢琴前宁静到美好的李安老师吗?

是。

场外执勤的工作人员可以确定,就是这位李老师......可这位年轻的工作人员,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旁拄着拐的老爷子是真特么的没有骗他啊

我儿子在里面上课...呵呵...大爷挺幽默哈...

李安一出楼门,找到常停在单元门口的那辆白色小电驴,接着一跨就出发了。

此刻他正在去往桂发祥的路上。

寒风呲在脸上,像针扎,一会有知觉,一会又没有知觉。

还好桂发祥离文化馆不远,再远点,他真怕自己的小身板要扛不住了。

停在简阳路与建设路的十字交叉口,等到下一个绿灯,他便到达目的地。

西南角,桂发祥大酒店,六个金色大字闪着金色的灯光,在夜晚极其现眼。

将车停在桂发祥门口的烟酒超市前,李安接着走上酒店台阶。

“先生您好。”

“莲花厅怎么走。”

跟在服务员身后,李安扒拉了两下头发。

来到二楼,穿过一横一竖两道精致的连廊,莲花厅的大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门缝内传来真真嬉笑声。

“谢谢。”

“不客气。”

领路的服务员小姐带着微笑转身离去,李安轻吐一口,接着推门而入。

一瞬,混杂着香水、烟草、酒精、辛辣的热气扑鼻而来。

顿时间,包厢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李安和郑晓雨的目光在下一秒相交。

几乎同时,又有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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