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小姑娘手上的托盘里有客栈提供的精致早餐,似乎出炉不久,还冒着热气。
“少爷回来了!”黄梨儿小脸有点儿兴奋的红晕——这是她第一次替代菱角给周道安“望风”。少爷将这样秘密的任务交给她,是对她信任的体现。女孩儿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
另外,走近看少爷,发现在和煦的阳光下,少爷的脸庞格外有魅力。少女的春心微微动了一下,不禁暗自害羞——以前虽然也会想着少爷,但不至于看一眼就小鹿乱撞呀!
周道安现在的感知力很强,看到黄梨儿有些羞涩的样子,立刻联想到自己“原欲之主”的能力。他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光彩”,先询问了一下黄梨儿情况。得知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来找过他、一切安然后,便好好地夸奖了黄梨儿一番。
看着黄梨儿的眼圈略微有些黑,周道安情知这少女昨晚有些提心吊胆,应是没怎么睡的,于是赶紧催她去补眠。补了两三个小时的觉,临近中午时分,小姑娘的精神已经恢复了。
周道安便拿出了那件破破烂烂的“贤者长袍”,给黄梨儿布置了个任务——将这件单袍表面加一层绸布面料,掩盖其破烂打着补丁的表面。自己现在大概是脱离不开这件能够让人低调行事的道具了,但以他的身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反而不合逻辑。用个低调不奢华的面料覆盖一下,反倒能当作平常的衣服来穿,这就方便多了。
黄梨儿对于少爷的要求都是答应的,也没有好奇少爷为何要花大工夫折腾这么件破衣衫,只是顺从地接了过来,开始剪裁布料、进行加工。大约到了入夜时分,黄梨儿的工作便算完成了。
周道安穿上这件暗青色云纹的绸布面长袍,对样式很满意。开启特效后,果然没有任何影响。于是,他就这么穿着长袍,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甚至都没引起客栈小二的关注。
此番出门,自然是去内城,探一探樊园的路。
夜晚的风稍有料峭,将白天积累的一些温度全部吹散了。虽说已经到了仲春,天气应该暖和起来,但那也是和冬末初春相比。雍京在汉域的中部偏北,已可算是北方气候,这季节对身体弱的人可大意不得。
周道安坐上了去到内城的公用陆行器——这是一辆犹如巨大蚕虫一般的金属交通工具,但行进却是靠坦克式的履带,速度有保障的同时、乘坐也感觉非常平稳。
最关键的是,这辆公用的陆行器内部并不和“公交车”一样所有人都挤在一起,而是用隔音板将其隔出了十二个小房间。每个客人都可以独享一间车厢房,里面甚至有低度的温酒和点心,供消磨驱寒……
是京城的城市建设已经繁华到这种连陆行器都要精致化的地步了吗?
倒也没有。其实,这辆有别于其它陆行器的庞然大物,却是樊园专门为了接送顾客而准备的。比如这一辆,就是专门负责接送外城到内城的客人。这种服务大概类似于后世的海底豆捞在远离门店的点专门设置精致等候区一样,都是一种为了增加客人口碑的附加服务。
至于有没有必要,那是另一回事。虽说很多客人的确会自行乘坐“私家车”前去,但有这种服务,就算是高级娱乐场所区别于其它同行的特点。樊园的历史不会低于一些中低级的世家,这项服务是一直保存下来的。
周道安找了一间房间门口挂着“闲”字旗的钻了进去,坐在柔软的绒布铺就的座椅上,周道安将暖室的窗户稍稍开了一条缝,让冷风灌入,清醒下自己的思维。
顺利拿到了一张“异世界”的名琴,他已经完全可能向苏青荷交差。此番便是去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位苏大家的。现在思索的,是自己该以什么“表演”去见苏青荷。因为自己实际上已经见过了苏青荷,再见时应该惊讶?居然是你?那得装模作样啊……可这种演技要是过头,可就不好把握了。周道安不是科班出生,上一次装淡定,难度系数可不如这种。
思绪来思绪去,周道安心中倒也有了计较。再抬眼看向窗外,已然发现自己进入了内城范围。
彼时京城没有宵禁,繁华之地,夜生活比予章丰富太多。一栋栋动辄四五层高的大楼,闪烁的光辉在黑夜里如霓虹般显眼,街道上人流不比日间少多少。而且,受到春闱和英杰大会的影响,这段时间的京城只会更加热闹。
樊园在内城的“秀水坊”——雍京内城除了皇宫(或称皇城)外还有十八坊,秀水坊最为“文艺”。诸多楼阁组成了一套名苑风,步入其中,拱桥流水、花木相印,处处能感受到精致优雅。
樊园则是一坊核心。这座名满京城的最高级娱乐场所,并没有像瘦山阁、鹿院、香雪阁那样以精巧低调、内藏乾坤的设计,而是直白地以气势取胜!它由一座如花芯的主楼、五瓣如梅花花瓣的分楼连接组成,大气磅礴。它毫不在意自己展露出的“王者气息”,因为在“娱乐业”这个行当里,它就是王者。
不说其他,只说五座楼里住在第六层最高处的,都是红牌清倌人。这些红牌清倌人所居有十二阁,不光自己住,还有配套的乐班、舞班、戏班。十二阁互相形成“良性竞争”,淘汰更新速率不慢,除了头牌小阁的主人有个平均四五年的风光,其余则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而苏青荷所居住的“莲生阁”成为“十二阁中最上游”已经4年了,今年是第5年。这是一个平均值边缘的年份,很少有头牌的红火程度能超过5年,所以尤为关键。加上今年是春闱加英杰大会,正是续上这把火的好时机。
但,机遇之中总有挑战。同时想借这个机会取苏青荷代之的新人就多如过江之鲤。外头不说,樊园十二阁中,冬忍阁的吕初雪、饮溪阁的鱼忆昔,都是新生代里势头正猛的。二者这一两年已经对苏青荷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她踢下宝座。
更别提准备再登巅峰的莫唯、上一次屈居次席准备一雪前耻的鹿院金白露等等。
春闱这段时间,趁着热闹、假期,红倌人们都展现手腕,四处走动,要为自己鼓舞声势。同时,借着那些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粉丝”们的能量,搜集和传播一些信息。
比如,最新出炉的一条是——樊园莲生阁苏大家,手中名琴“文绮”损坏,已经无法再演奏了。“琴歌双绝”打折一半,还能有往日的风采?
不用怀疑这条传闻的真实性,因为散播者言之凿凿,说苏大家悄悄去参加了一次十方斋拍卖,只是资金上输给了对手,没拍下重要的修琴材料“霹雳木”。
有时间、地点和详细事件的佐证,如果不是真实的,谁能编出这么个借口?何况有心人只要查一查就能知道,十方斋昨晚确实开了一次秘拍,拍品中确实有霹雳木。
只一天一夜的功夫,京城风月圈里,这条新闻已传得沸沸扬扬。有的开始为苏大家担心,有的则为自己追捧的倌人鼓劲,有的纯粹想等着看一场好戏,有的则盘算着从中牟利……
“啪!”
樊园莲生阁的门被重重合上,几个壮汉推搡着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让他远离。那男子临了还不忘撂下狠话,让关门的婢女小蜓愤愤不已。
“姐!谢客吧——你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往日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现在都来落井下石,想从咱们这里捞好处……”
十五岁的小蜓一直伺候着苏大家,情分早就超过了主仆,故而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暖阁里,苏青荷在垂帘后穿着素雅的翠袍,眉头都没有抬一下。
午后起,莲生阁已经来了好几波“访客”。面对第一个听到“传闻”想来占便宜的客人,还让她生气了一会儿,可这一会儿已经是第四个了,她早就提不起劲儿再气闷了。
“去把侯公子往日里送的礼物从库里取出来,一件不留,给他送到府上去。”苏大家的语气波澜不惊。
这就意味着,刚刚那位以“我愿意让身在工部尚书位的伯父出面,为大家借一张雷氏藏琴……但要大家许我为你梳拢”为名前来拜访的侯公子,从此再也进不了莲生阁的门了。
“赶了猴公子,还有猪公子……能解决什么问题嘛!”小蜓嘟着嘴,按照苏大家的吩咐做了。
她也清楚,闭门谢客这种招数固然能躲清净,但对于苏青荷这样骨子里骄傲到极点的人而言,是不会选此下策的。越是闭门,越证明自己的麻烦无法可解,这岂不是更让那些觊觎者兴奋么?
一旦露怯,更凌厉的手段就会接踵而至。这个行当历来是看似风光,实则残酷无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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