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好大劲,周道安终于确认,眼前这位水手彭,既不是什么摆渡者、也不是什么疑似《天方夜谭》的作者、只是一个落魄的混混后,对他的兴趣就大大降低了。
编出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可能是水手彭此生最大的成就!眼看自己有点白费功夫,周道安也不打算继续和水手彭废话了。虽说方舟给了他半年的任务时间,但要在异国他乡,寻找一张上好的古琴,也和大海捞针差不多。周道安的时间不算宽裕……
“喂,你打听了这么多消息,不打算付钱吗?”水手彭不乐意了,他跳到周道安面前,差点想伸手去抓周道安的袖子。不过看周道安一身长袍质地上佳,加上年纪虽轻却气质深沉,又有点胆怯,硬生生地止住了手势。
周道安平淡地看了水手彭一眼——他不打算欺压这个已经是社会底层的可怜人,他实话实说地道:“我身上也没有钱。而且询问的消息压根不算什么秘密,一文不值。就算我不问你,在路上随便问一个人,也是可以知道的。”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水手彭不敢阻拦周道安,但放他走又有点不甘心。在他的认知里,这样一个独身、穿着讲究、又来寻找什么“宝物”的人,怎么可能会身无分文?还不容易遇到……不对,是一只肥羊送上门来,怎么也要薅两把羊毛!
于是,水手彭脑子飞快地转着,嘴里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巴士拉消息最灵通的人,如果你问的连我都不知道,那这里就没人能回答你……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如果你真心想要找什么,我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周道安看了一眼牛皮糖一样的水手彭,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要寻找古琴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就算告诉了对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告诉他让他知难而退吧!
“我要找一张上好的琴!是来自东土大唐的那种琴,不是什么竖琴或是烂大街的货色……”周道安描述了一下。
本以为描述完,水手彭要么一脸茫然,要么随口瞎掰拖延时间……可没成想,对方居然一口咬定,这种琴自己曾经见过!
“不就是唐国的古琴么?我曾经在奥……在一个我们本地有名的收藏家老爷那儿见到过!说起来,我还和这位老爷有些交情呢!你要买他的收藏,我可以马上带你去!”
看着水手彭拍胸脯的保证,周道安又不禁迟疑起来。水手彭如此爽快的回答,倒真不像作伪。可是……这任务未免也太巧合了!自己随便一碰,就遇到一名掮客;随便一问,对方居然真的有线索!
本着“来都来了”、“看看也不吃亏”的原则,周道安还是同意和水手彭走一趟。
水手彭立刻跑回身后的破草屋,将那件面子上还过得去的长袍重新穿上,再随手将门一锁,便乐颠颠地给周道安带起路来。
谁知道,这一带,就是好几天的路程!是的,你没看错……水手彭带着周道安离开了巴士拉,向着阿拉伯国的首都巴格达进发了!为了凑够路费,周道安不得已,当掉了自己身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回归本宗后,长辈们给他的礼物之一)。而水手彭则心安理得地吃雇主的、用雇主的。
在面对周道安的质问时,水手彭居然理直气壮地说:
“你要找的唐国古琴,就在我们本国的大收藏家、大冒险家手里啊!什么?我说的是本地?那也没错啊,那位大收藏家确实在巴士拉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是在那时候到他府上看到了他的收藏。他搬到巴格达居住,也不过是10年前的事,毕竟巴格达成为都城还不过30年呢……再说,巴格达和巴士拉,对我们来说不都算是本地?你们大唐或是欧罗巴那边才是外地好吗?!”
“什么?你问那位大收藏家叫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干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交易成功前绝不能告诉交易双方彼此的消息,万一你们私底下联系了,对我们中间人而言岂不是‘用完了就丢’?你看,那位收藏家也不知道您的真实消息呀!更不知道您有多少财产,心理价位是多少……这是很公平的嘛!”
若不是他们已经上路、车马费都付了,加上水手彭一再保证自己所言不虚,周道安一定会转身就走。他心里暗暗对“本地”信仰的主神发誓,如果水手彭忽悠了他,他不介意让水手彭体会一下什么叫“满脸桃花开”、了解一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就这样,两个人跟着一支顺路的马车队,走了3(?质疑)天,才抵达了这座距离巴士拉千里之外的阿拉伯帝国的都城,巴格达。
风尘仆仆的周道安没心思再领略这座建立不到30年的“现代化大都市”的魅力,直接催促水手彭尽快带路。在水手彭询问了几名巴格达本地人后,七拐八绕地,将周道安终于带到了目的地。
“怎么样?这座宅院壮观吧?咱们这位阿布·奥贝德老爷是真正的大富翁!走,让水手彭为您敲门,然后将您介绍给阿布老爷!他一定会很欢迎您这位来自遥远的东方的客人。”
水手彭说这番话时,他已经带着周道安找到了目标人所居住的地方。到了跟前,他也不在乎把对方的名字说出来了。不过,眼前这座占地不知凡几、反正从道路这头蔓延开来的巨大院落、三米高的围墙,都显示出这家主人身份的富贵。
这总算让内心一直怀疑的周道安稍稍定了定神,默认水手彭上前去敲门。
不一会儿,一名带着巨大包头、穿着典型阿拉伯特色长袍的侍者将硕大的院门打开了一线,犹疑地看了访客一眼。水手彭立刻上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周道安虽然站得稍远,但听得很清楚,大概意思是:请通告阿布老爷,他的老部下、来自巴士拉的水手彭带着一位来自唐国的尊贵客人想拜访他。
没什么毛病,又或许是老部下、巴士拉、和唐国客人这几个字眼打动了侍者,侍者对水手彭的态度还算客气,不过他的回答却是:
“恐怕我们老爷最近不方便见客——咱们的老夫人最近病情加剧,请来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所以……恐怕阿布老爷最近是没心思见客人的……”
“老夫人?请问老夫人是指……她又患了什么病呢?”水手彭态度很客气地请教道。
“老夫人当然是我们阿布老爷的母亲啦!她不知怎么地、腹痛很长一段时间了,厉害的时候甚至发烧呕吐……为此我们阿布老爷非常担忧。”侍者的素质不错,很耐心地解释起来。
“阿布老爷的母亲?zhen主再上,那应该已经有八九十岁了吧?真是一位长寿的老人啊!愿zhen主保佑她……”水手彭也想表达一下客气,装模作样地为那位老人祈祷起来。
谁知道话一出口,侍者的脸色就有些古怪了——
“我们老夫人今年才六十岁呢!您……真的认识我们老爷吗?”
“咦?怎么会?我当然认识阿布老爷啦!我刚才说过的,20年前,阿布老爷在巴士拉时,我在他的船队里工作呢!那时候我虽然只是个十来岁的毛孩儿,但也和阿布老爷见过很多次,老人家很喜欢我!后来阿布老爷从遥远的东方回来,还曾经邀请我去他巴士拉的府上做客,参观过他从东方带来的珍宝!”
这么一说,侍者才恍然大悟——
“啊,您说的是老老爷啊!我们现在当家的是小阿布老爷——老老爷的儿子!我们老老爷已经过世快10年了!您很久没和他联系了吧?居然不知道他老人家已经回归zhen主怀抱……”
“啊……这……”水手彭顿时面红耳赤。他心虚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周道安,发现对方也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内心大窘!
他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和阿布老爷交情多么多么好,但实际上,他连人家过世快10年都不知道。显然,这位水手彭只是当初阿布老爷在巴士拉生活时的一位“雇员”,可能还属于非常边缘化的那种,什么“老人家很喜欢我”,应该是老人家对小孩子的和蔼客气……至于邀请水手彭去府上做客,谁知道是不是他跟着某个客人过去硬蹭的!
果然,这个满口跑火车的失败的掮客,根本就不能信任。
但周道安已经上了贼船,当掉了珍贵的玉佩,越过千里到了巴格达……这条线他已经跟进到了这一步,又到了人家家门口,怎么说也不能轻易放弃。
凭借着内心中对水手彭之前笃定发誓、见过古琴的最后一丝希望,以及对眼前这座高门大院背后主人的一丝信心,周道安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暴揍水手彭的冲动,亲自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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